徐平不知道这条路将走向何方,也不知道能不能走下去,他没有目的地。然而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只有这条路可以走,除非先把这片土地变成地狱。
到了条例编修所的门口,车子停下,徐平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徐平抬步下了车子,准备回衙门收拾一下,就回家里去。
刚到门口,守门的军将叉手行礼:“副使,刚才城北场务里有人来,说是在那里做事的丘待诏,磨完了什么镜片,要让副使过去看。”
徐平一愣:“哦,什么时候来的?人呢?”
“人已经回去了,说是在场务里等,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丘待诏是翰林院里的有名工匠,宫里的很多有名玉器都是他雕琢出来,是这个年代的工艺大师级的人物。工匠的地位低,有些手艺特别好的难免就有点傲气,反正他又升不上什么官,离了翰林院出去收入又不会少,没那个闲心伺候闲杂人等。
到了编修所里,丘待诏看没什么人理会自己,便把消息留下,自己回去了。
磨的镜片是徐平用来做望远镜的,因为要求高,已经有些日子了。现在终于有了消息,徐平急忙回衙门匆匆处理了几件文书,便就向城北赶去。
出了皇城,想起天章阁待制燕肃一再说这望远镜做好了让他一起过去看,徐平吩咐一个随从,去通知燕肃,一起在制玻璃的工场里会合。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徐平骑着马也走不快。
多年的太平日子,开封城里的百姓也养刁了,很多人家里面不怎么开火,到了饭点全涌到街上来,要么摊子上吃小吃,要么小店里喝点小酒。一座没什么工商业的城市聚集了一百多万人,服务业发展到了极致,几乎吃喝拉撒的每一项都有专门人做。
就算在家里开火做饭,也省不了什么钱,京城里米要买,柴要买,甚至就连做饭用的水都有专门人在卖。与其费那些心力,还不如出门吃着方便。
到了城北的玻璃务,西天的太阳已经只剩一点点边露着,撑起落日的余晖。路边的杨柳早已经满树碧绿,间杂着靠墙的几株桃花杏花,还抓着春天的尾巴。
燕肃家离这里近,竟然已经在门口等着徐平。
上前两人见过了礼,燕肃看着不远处缓缓驶过的马车,口中啧啧叹道:“三司是越来越财大气粗了,官吏衙门来往竟然有专门的油壁车,我都想到三司做事了。”
“还不是因为内城的地价太贵,店宅务的房子租出去,让他们来这里住,每月省出来的房租钱都够买好多辆车了。燕待制若是喜欢,尽可以搬到这里来,这些车子你上朝下朝都可以坐,我还让人专门给你留位子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