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几句,曹克明把桌上的一封信递给徐平,沉声道:“左江道下属十八州峒联名上书,忠州的事情,只怕是要放一放了——”
徐平拿起信来仔细看了一遍,是忠州知州曹承祥来的请罪书,大意无非是因属下人户逃亡,带人追捕无意中出了州界,承蒙邕州通判徐平和思陵寨张巡检点醒,才没犯下大错。合州上下已经知罪,上书切保今后绝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如有再犯,愿以全家上下老小以命抵罪。
信的下面,是左江道十八州峒知州知峒的花押,愿联名为黄承祥作保,请朝廷宽恕忠州,让黄承祥戴罪立功云云。
十八州峒以上思州和思明州为首,特别显眼的还有迁隆峒知峒的名字。太宗时候曾设迁隆寨,辖周围上思州和忠州等州峒,真宗时因地处偏远,撤掉了知寨等朝廷流官,只剩寨名,以迁隆知峒权兼知寨,实际上废弃了。迁隆峒正当要道,位于忠州、上思州、思明州三个大州之间,三州为了迁隆峒的主导权明争暗斗了数十年,没想到这一次全都联合了起来。
把信放下,徐平想了一下道:“这是左江以南所有州峒全都替这黄承祥求情了,还真没想到,这位黄知州有这么好的人缘。”
“不是他人缘好,是忠州正处在路口,朝廷撤了忠州,沿前朝故道可直达思明州,就与永平寨接上了。这一条故道左右两侧的州峒,是想保住忠州这个看大门的,生怕朝廷把这一串州峒全都收为州县,这班蛮酋就没地方去了。”
徐平笑道:“这些蛮酋比你我想的都远,这一路过去,只有一条山道还有几个不大的山间坝子,周围都是连绵大山。朝廷收成直辖州县,光养那里的官兵,全广南西路的钱粮填进去都不够。”
曹克明无耐地摇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帮蛮酋也学会了。”
徐平点头,闭目沉思了一会,面色凝重起来:“他们联名保黄承祥,也不能够不给他们面子。这十八州峒是有来头的,唐朝时候起兵叛乱的西原蛮正是这一带,闹腾数十年,周围数十州不得安宁。知州息么看?”
“通判说得不错,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们也不好直接动武,黄承祥的这一劫也算是躲过去了。不过就这么算了,我总是不甘心,过几日,我准备让黄承祥亲自到州里来谢罪。如果他不来——”
“他不会来的。”徐平截断曹克明的话,“联名上书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出来,他又怎么会自己到州里来任我们拿捏?到时黄承祥不来,难道我们就出兵攻打忠州?那还不如现在直接出兵!依我看,这种不做也罢,别到时弄得我们自己下不来台,丢了朝廷颜面。”
曹克明沉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州峒联合,抱团威胁朝廷,保一个公然带兵侵犯州县的土州知州,这已经有了谋反之心,其心可诛!左江以南大山连绵,进兵确有不便,以我们现在邕州的兵力,他们联合起来,确实一时耐何不了他们。但邕州只要在这里,我们招揽户口,让如和县变成大县,一口一口也要吃掉他们!”
曹克明看着徐平,心里叹了口气。刚开始的时候,他是看不起这个来与自己搭伙的小进士的,哪怕后来徐平为州里赚了大把钱进来,曹克明对徐平的态度好了一点,心里还是有些看不上。邕州是边疆,能打仗才能压服蛮人,自己从军数十年,从西北打到西南,战功无数,这才在邕州站住脚跟。直到前些日子如和县一战,曹克明才发现这位小通判竟然也是能打仗的。又能赚钱,又能打仗,反而他这位知州没什么用了,心里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
“说到如和县,前些天邸报下来,朝里又有人提议删并邕州属县。要把乐昌县并入武缘县,如和县并入昌化县,问我们州里意见呢。”
徐平道:“现在白糖刚刚入库,还没有发卖,我们把一百万斤的白糖报上去,作为邕州的羡余,难不成还有人会提废如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