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平看见稻田里满布浇水的渠和排水的深沟,眼睛一亮,对徐平道:“你这地里沟渠密布,有什么说法?”
徐平恭敬答道:“这里五百亩地,原先都斥卤遍地,只长芦荻荒草。开的水渠一是灌溉稻田,再一个是用清水洗卤,才好耕种。那些深沟,是用来把地下深处的卤水排走,不然清水洗过也是枉然。”
张君平连连点头:“小庄主是个行家!这些年来我治理河渠,深知卤水最难治理,你倒用三两句话就说得明白了。”
徐平忙道不敢。
张君平又问:“河北一带,多有人家引河水淤灌治理盐卤,称为淤田,成效也是显著。小庄主听说过没有?”
讲中国盐碱地治理,必讲黄河、海河及其支流的淤田,徐平怎么可能不知道?尤其是中国古代治理盐碱,规模最大成效最显著的就是王安石变法时引黄河汴河水淤灌,使开封一带遍布良田。这是当年历史课的重要考点,徐平多少还是记得一点的。但此时离王安石变法还久,甚至王安石这个人出没出生徐平都不知道,对淤田的效果却是拿不准。要知道盐碱地的治理,必须要与排水结合起来,不然都只能一时得利。实际上也正是得益于张君平和其继任者大力治理开封一带的内涝,开挖了排水沟渠,才给王安石淤田创造了条件。这个工作张君平此时刚刚着手一两年,效果还不明显,开封一带淤田还是不合适的。劳动人民又不是傻子,河北淤田早有成熟技术,如果可行,开封及其周围早就开始了。王安石只是把淤田的进程加速,也并不能无中生有。
想了一会,徐平才小心答道:“淤田技术我也有听说,无非两点,一是用清水洗去表层盐碱,再一个水退之后水中的新土盖在表面,形成良田。但斥卤进入地下,稍有时日,便会重新泛出。要想治本,还是必须要开挖深沟,把地下卤水排走,才能一劳永逸。”
张君平叹了口气:“正是如此!没有深沟排水,盐卤终究是不能除根。但开挖沟渠,又谈何容易!”
他此时正兼着开沟治理河道的差事,从开封府往东往南,有十多个州府都接朝廷命令配合他,要把开封府的水排到淮河流域。虽然动静很大,动用的民夫也是众多,但依然困难重重。
看徐昌带人已经进到地里,五头大黄牛拉着收割机已经准备妥当,徐平请示张君平:“提点,是否现在开始?”
张君平看着地里金黄色的稻浪,没说开始,却问徐平:“你估一估这地里的产量,每亩地能产多少新米?”
徐平道:“这不用估,前两天我已经带人算过了,平均亩产大约是两石三斗,比种麦要高一些。不过这是第一年种,再过两年等地养得熟了,还能增长。那时亩产应该到三石多到四石的样子,那就可观了。”
张君平奇道:“亩产也能算?怎么算?”
他到底没当过底层的亲民官,对于亩产估算不熟。当然此时估算亩产的方法也很简陋,不能与徐平前世比。郭咨就明白许多,听徐平讲过之后,已经在中牟推广新的估产方法,用作评地等级和判断丰年灾年的根据。因为此时只要农田遭灾,就可以上报要求免钱粮,到处虚报成风,这是个实用技术。
徐平便把自己前世估产的方法向张君平讲了一下。至于选地块,数苗数及仔细称量这些都没什么难理解的,就是得到数据之后进行误差分析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知识,张君平半懂不懂,只是点了点头。
把这些讲完,张君平才放下自己的好奇心,对徐平道:“这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