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清已有多年,顶着金钱鼠尾使得这个陕西汉子无时无刻不觉得愧对了祖宗了。奈何情势比人强,清军在浙江的实力雄厚非常,督标、提标、抚标、定标都不是什么弱旅,再加上那支杭州驻防八旗,此间在这东南四省也算得上是最强的所在。
相对的,明军那边,鲁监国那个没主见的样子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便是明军内部,也是内斗连连、矛盾丛生。张名振、阮进、王朝先火并黄斌卿;张名振、阮进火并王朝先;张名振与王翊之间的不和;勋贵集团与文官集团的明争暗斗;还有去年的曹从龙之乱,这些大多还都是马信的耳闻。可是温州三盘,那就在瓯江的出海口不远,便是距离台州也极近的所在,周鹤芝和周瑞,一对堂兄弟都能闹得分道扬镳,放弃了三盘致使舟山之战中明军必须派出军队防范南线,曾经的那支浙江明军哪有半分中兴王师的气象!
相较之下,如今的这支浙江明军越战越强,大有举全浙之铁甲席卷江南的势头。军功授田,以制度强化军队,除了去年那场外来文官挑起的内讧,内部文武势力已经趋于统一,早已非昨日气象可以比拟。
本来马信还打算再看看,看看这陈文对于主动融入其间的外来势力的态度,不为自身,至少他总不能让那些跟随多年的部下们跟着他一起掉入火坑吧。
奈何,如今的情势已经不容他再有选择的时间,一来是浙江明军已经派人前来相劝,其二则是那一战之后,洪承畴显然是暂时没了野战荡平的雄心壮志,开始玩起了他在崇祯朝围剿流寇时的手段,凶残之处更胜从前。两厢交逼之下,站队已成了必然,而如今这般,也更合他本心。
“罪将这些年抗拒王师,万死不足以赎罪,还望安远侯能给罪将一个机会,一个为汉家天下效死的机会!”
说罢,马信更是再度拜倒在地。哪怕知道陈文愿意亲身来见已是表明了态度,但是想起这些年在清军之中的苟活,说到此处他还是不由得拜倒在地。
“马总兵,吾刚刚好像说了,浙江王师不兴这个。”
听到这话,马信先是一愣,随即便尴尬的站了起来,只是不知是为了刚刚的失了礼数,还是为了刚刚的施礼过甚。
“抗拒王师。”说着,陈文摇了摇头。“我让张俊去临海前,对你已有些了解。抗拒王师之事确有,不过比起其他同级的绿营武将已经算是极少的了。前年在临海击破新昌伯,进而围剿天台山众将,去年火烧玉山镇,今年进攻处州不克。倒是其他的时候只是严守各县城池,军队连围剿零星的抗清武装都很少去做,我若是萧启元,像你这么懒的部下,早就上表弹劾了。”
一般来说,反正或是投降武将拜倒口称死罪,受降的主帅应该连忙起身将其扶起,推食解衣,以安降人之心。马信没有打算过看陈文会不会如此,可也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谁知道陈文扶也不扶,反倒是让他自己起来,还揭他老底,实在不合常理。
可是,待他揭完了老底,突然来一句这个,反倒是让马信在尴尬中消除了一丝忐忑——如陈文所言,至少他还没为满清做下太多的恶事。
“据我所知,台州绿营之军纪在浙江各绿营中已经是极为严苛的了,你的部下扰民的事情不是没有,不过却也极少,否则我也不会让我的亲信冒险走这一趟临海。至于赎罪,我说句明白话,光说没用,要看行动。机会,我可以给你,你若有自赎之心,日后我浙江王师也不会视你为外人,青史之上,也会给你留下一个汉家英雄的位置!”
大帐内,陈文气势十足,与他平日里在军中宽严并济的形象大有不同。可马信从未见过陈文,对于他的了解也仅限于风闻,此间如此,反倒是更符合他脑海中那个对抚标营不惜背上杀俘的名声也要为义乌百姓报仇的形象。
此时此刻,听明白了后面的话,马信彻底安了心——陈文的意思很明白,想要自赎,就要立下能够让旁人无话可说的丰功伟绩,当初对满清屈膝的是他,如今想要站起来,也得是他自己起来。而陈文和陈文所代表的浙江明军集团也愿意接纳一个真心实意想要反正的降将,真正的接纳,而非视其为旁系。
“侯爷但有吩咐,罪将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