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山一带原本有仁武伯姚志卓的抗清武装,在清军攻陷此地后,大肆屠杀义军和百姓,按道理应该是人烟稀少,可是于家父子进入天目山区后,看到的却完全是另一幅场景。
于世忠的妻族乃是杭州人,这一路行来,山间零零散散的薄田尽皆得到耕种,可若是想要靠近讨口水喝却只能却碰不到任何人,显然是躲了起来。即便借宿于破庙、草屋,同住之人也绝少交流,只是互相防备着各做各的事情。路上行人倒是不少,不过大多是拖家带口行迁徙之事的人家,而其余的则多是隐隐揣着利刃的汉子,瞅着不似什么良人。唯独还能称得上好事的,便是看不到清军的踪迹,显然是如魏耕得到的消息那般。
眼见着这等情势,于世忠只得带着儿子设法加快速度,以减少停留在此地的时间。奈何夜里为防不测父子二人要轮番守夜,天明则需要尽快赶路,一天之中只有为数不多的时间可以休息,父子二人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疲乏。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干粮已经快要吃完了,莫说撑到金华,便是省吃俭用绕过杭州后接近钱塘江渡河都必然不够。
身上还有两个二十两的银锭,只是身处乱世,财不可露白。眼见于此,于世忠只得咬牙将一枚早年一个相熟海商赠送的扳指只说是家传宝贝拿去与路旁的一个儒生换些干粮和散碎银子。
正带着他与那儒生讨价还价之时,于世忠的儿子于佑明远远的看着一人向远处走去,颇有些眼熟,回想了片刻却是陡然一惊,连忙向他父亲喊了句“我看到舅舅了”便追了过去。唯恐儿子走丢,于世忠顾不上接过干粮和散碎银子,便赶忙去追他的儿子。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追了过去,那汉子见有人追来竟连忙向远处跑去,似乎是唯恐被人追上。只不过此人的身体素质显然比不上这些年始终在太湖上抗清的于家父子,没过一会儿便追了上去,谁知道拽住那人定睛一看,竟然还真的是于佑明母亲的长兄。
三人站在路中间呆立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却是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于世忠的妻子在他们一家前去投效吴易的路上便病故了,此事于世忠曾派人给岳家送过信,此间舅舅见外甥,妹婿见大舅哥,想到的却那位离世多年的亲人,自然是分外的感伤。
只是未待询问各自为何在此,于世忠猛的想起了一事,他刚刚与那儒生交换,扳指已经给了那人,正待接干粮和散碎银子时他的儿子追了出去,他唯恐儿子跑丢了便追了出去,交换的东西却是没拿。
虽说东西不多,但是对于于家父子来说却是用以南下金华的保命钱粮,未待寒暄,三人便连忙循着原路返回,虽然希望渺茫,却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儒生良心未泯。一路快步前行,对于刚刚经过一场赛跑的三人来说确实疲乏非常,但若是拿不回来,南下的一路上只会更加艰难,所以不得不如此。
所幸的是,走到了百十米外,遥遥看着那儒生却还在原地等待,于世忠连忙跑了过去,气尚未喘匀便是千恩万谢的解释了起来。而那儒生面上虽有些不耐烦,却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留下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尔等不必如此。”的话便匆匆离去。
目送着儒生的身影远去,于家父子便随着大舅哥前往居所。于世忠乃是金山卫世袭千户,金山卫地处沿海,乃是备倭卫所,于海贸也有涉及。而于世忠的岳家乃是杭州府城的商贾,海贸乃是家中的支柱产业,一来二去两家的长辈便混熟了,才有了于家夫妻的因缘。
前往居所的路上,于世忠才知道,岳家原本人丁兴旺的一个大家族眼下已经星散各地,而他们这一支更是只剩下了他妻子的大哥一家和三哥父女,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清军南下后,潞王举城降清,这位“潞佛子”的行径虽说是免了杭州百姓的屠城之苦,却耐不住清军在这片“人间天堂”横征暴敛,残害百姓。杭州与嘉兴、湖州乃是浙江最为富庶的所在,满清在此地征税自然也远超其他府县,几与“百倍于他地”的苏松常镇比肩。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弘光元年,清军占领杭州,很快就圈占了城西自钱塘门至涌金门的民宅作为营地,而原有居民被迫扶老携幼,迁往城外。在此之后,旗人在当地闯入民宅,抢夺财物,毁人祖坟,向地方官索要妇女,侮辱士人,劫掠客商,使得商旅裹足不前,严重影响了杭州的商业活动和税收。
正因为如此,满清的浙江巡抚萧启元便上书修建满城,以求隔绝兵民,减少八旗军劫掠百姓所在成的税赋压力。而到了陈文来到这个时代的永历四年,杭州满城开始圈地修建,直到十九年后才禁止继续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