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当然不希望共合现在就和普鲁士处于敌对,毕竟,还有一些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他这次进京,想要促成的,就是这份条约签定,同时把卖国的锅甩到共合正府头上。袁克云的反应正是计划中,所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
当然,这一个环节,未必一定是由袁克云来填,可以是张三李四,可以是某一个人,但是,经过两年前白狼劫械事件后,赵冠侯就可以肯定,会有人冲出来,做这个急先锋。
随着泰西上空战云密布,列强都在担心中国趁机崛起,对华的武器禁运变的严格起来,中国想自泰西购买军火变的艰难。加上共合财政紧张,这两年时间里,购买的军械有限,枪炮更新速度远逊于前金时代。
经过白狼河南劫械事件后,模范军的存在,已经从地下变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各省督军都知道,大总统有意编练一支御林军。
当年北洋六镇作为新军,取代了防营、绿营,成为天之骄子。如果模范军编练成功,那么旧日的北洋六镇,恐怕也将步上防营的道路,成为淘汰的废品。
各省对于上解赋税的消极态度,就是督军们的自保之道,通过财政上的阻碍,让袁慰亭练不成军。受制于军费与器械,这两年时间里,所谓的模范军,依旧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真正编练成军的,不足一个团,连架子部队都算不上。
这几个师的军火由于是归大总统调拨,各省督军无法掣肘,普鲁士的巨额贷款也是直接与交通银行交涉。这样优厚的条件,一如在一个饥饿的乞丐面前,放上涂有砒霜的蛋糕。即便是明知道有毒,也有可能会吞下去。袁克云,就是这么一个服毒者。
他未必看不出,答应这样的条约,会有很严重的后患。但他更在意的是,只要条约订立,普鲁士的资金和武器乃至教官到位,他抓兵权的梦想就能成真。一如沈金英联络赵冠侯,袁克云在普鲁士留学进修军事的经历,让他对于普鲁士皇族掌兵权的模式铭记于心。
泰西的见闻,加上中国几千年来的宫廷争斗史,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嫡长子身份,只能算是登基的有力屏障,可是瘸腿,却是最大的负累。两相抵消,自己在面对几个兄弟时,并不占有优势,惟有军队,才是自己登基的最大本钱。
父亲正是因为手里有兵,才能把小皇帝赶到紫禁城里,自己手里有兵,也可以将挡在龙椅路上的障碍,一扫而光。至于代价是什么,他顾不上考虑,或者说,为了实现目标,任何代价,他都愿意付。
当局者迷,当猎人满心欢喜的,看着猎物走入陷阱时,不曾想到,一支猎枪,已经悄然对准了自己的后脑。赵冠侯听到沈金英的话之后,不惊反喜,自己的局,差不多就算布成,只剩收官。
“姐,你所担心的事我明白,不过请你放心,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一样。与普鲁士的交涉,我是为了姐夫谈也是为了共合谈,独不是为了自己。山东的督军,我随时可以不做,两江巡阅使,我也可以不当。给我一笔钱,让我去外国留学,我求之不得。这件事上,我当然有私心,咱们之间,没必要说假话。事情做成,普鲁士人会酬谢我一笔回扣,数字很大,足够我舒服的活下半辈子,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但是如果说老大想要从中得到点什么,就是自己想多了。军队属于大总统,不管是他,还是谁,都夺不去。大总统的东西,跟姐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老大最多是个丫鬟带钥匙,当家不管帐,谁能把帐管住,还是看大总统的意思。如果大总统把军队交给老大,那其实,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沈金英也明白过来,自己的关注点,发生了偏差。不该着眼于这支军队是否编练起来,而是该注意,它控制于谁的手里。她摇着头“寒云的性子,带不了兵。你说,就算我把御林军争到手,他掌握不住,又有什么用?”
“他掌握不住,不是还有我么?如果大总统愿意把兵符给寒云,将领上,我可以想办法。总之,一开始不要介入,等到果实成熟之后,咱们再来谈归属问题。农民种地,辛苦一年,捉虫施肥,血汗浇灌所得的果实,并不一定属于自己。与其做一个辛苦耕种的农人,为什么不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地主,等到瓜熟蒂落之后,我们再去把它拿过来,不是乐得清闲?”
沈金英噗嗤一笑“说的不错,倒是我没想明白,我一个妇道人家,想事情,总是不够周全,还是得你帮我参谋。冠侯,你放心,只要有姐在,就没有你的亏吃。这次进京拜寿,只有你一个督军肯来,大总统很高兴。你自己呢,也要争点气,好好表现一下,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问。姐给你交个底,大总统说过,办共合这几年,把人心办的坏了,人们变的懂规矩,不讲礼数。大总统现在就要立规矩,讲礼数,像过去的一些做法,现在就得收敛一下,否则的话,难免会吃亏。姐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捶,你自己好好做,我保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次的见面,持续到中午方才结束,等到下午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一位访客已经等待多时。来的,是阿尔比昂公使馆的参赞,人很客气,但是态度上,可以感觉的出,不像以往那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