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一笑,连连告罪“是晚辈失口,小婿给老泰山磕头。”
章桐这才拈髯微笑,老实不客气的受了赵冠侯的头,等到他落座之后,章桐仔细端详着坐在身边的翠玉,半晌之后道:“翠玉,我若是没看错的话,你这几件首饰,是宫里的吧?这对红宝石耳坠,还是卡佩送给老佛爷的贡品之一,这东西的样子很怪,我记得很清楚。”
“干爹好记性,这几件首饰,正是老佛爷恩赏。当时在怀来,老佛爷赐婚,又赏了六件首饰下来,是荣寿大公主帮着挑的。”杨翠玉说起这生平第一得意之事,也忍不住有些炫耀的情绪,将怀来赐婚的事简明扼要的做了介绍。
章桐朝儿子瞪了一眼“你好大的本事,戴着老佛爷赏的首饰,你也敢向外赶,比你老子的胆量大多了。还不给我出去,吩咐厨房里备饭?”
等到打发走了章经远,章桐无奈的一摇头“从小被宠坏了,又不曾在官场历练过,行事还是有些毛躁,冠侯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中堂说的哪里话,小婿怎么会怪三哥,大家一家人,不会有隔夜的仇。有什么事,一起吃个饭,喝杯茶,天大的误会也都没有了。”
“说的好!一家人这句话,我很喜欢,翠玉,记住他今天说的话,将来要提醒他,合肥章氏,与他是一家人。”
按身份地位,章桐都远胜于赵冠侯,特意提起一家人来,倒是让杨翠玉颇为不解,只好应着。章桐又道:“宣化大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打的好!老夫少年科甲中年戎马,办团练打长毛,也见过洋人的洋枪队、常胜军。可是就算是那些洋兵,若是遇到哥萨克马队,也是有败无胜。你的兵不比洋人多出多少,一战大败哥萨克,现在各国公使提起来你,都要赞一声少年英雄。咱们大金的面子,也要靠你给撑起来!”
“老人家,您不必夸奖小婿了,小婿带兵打仗的本事,哪里及的上老人家您。这次纯粹是运气,运气好而已。”
“不必谦虚,胜就是胜,不要说什么运气不运气,能打赢,就是好仗。你这一仗打胜了,我在京里的日子也舒服一些,如果不是有你这一战打下了铁勒人的气焰,老夫这次的谈判就更难做,你们这个时候来,怕是就见不到我了。”
杨翠玉眼一红,抓着老人的手“干爹,您老人家为国事操劳,可是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骨。您这回的气色,可是不如在京里,女儿看着心疼的很。”
章桐苦笑了两声“国势如此,我的气色又怎么会好?此间并无外客,有些话可以说。当初老佛爷宣战列强的电旨一到,我在广州如闻霹雳,就知这一番是天大的祸事。以弱国而敌天下,这简直是亘古未闻之事。当时我便知道,京里一定出了大变故,老佛爷的安危都成问题,这份旨意出于何人之手,亦无从确定。有心带兵进京勤王救驾,却又有葛明党与洋人掣肘,让我离不开广州城。京里几次电旨催行,我不肯北上,就是因为,不知道这电旨,究竟是出于老佛爷的手,还是出于其他人之手。再到后来,我进京也没有用。”
他叹了口气,一阵猛烈的咳嗽,翠玉急忙为他捶打后背,关心的情形与亲生女儿无差。章桐这口气半晌之后才喘过来“人都说我是什么东方的俾斯麦……这俾斯麦听说普鲁士首相,却不知那位普鲁士的中堂,日子是否也这么难过。洋人怕我?笑话,洋人有枪有炮,为什么要怕一个老朽?我所能做的,就是与他们周旋,为咱们大金,多留几分体面。可是京城都让人打进来,咱们又还能有多少体面可以留呢?我手上没有兵,没有粮没有饷,又靠什么,和洋人周旋。毕竟谈判,就如同上宝局,手上没有筹码,又该怎么赢钱。”
赵冠侯点头道:“老人家您说的是,您手里的筹码太少,洋人的筹码太多,这交涉交给谁来办,也是没办法。这一次您临危授命,以一旅疲兵,硬敌列强劲旅。立的是传承断续,保国保民的大功,天下人纵然都说您的坏话,小婿也要第一个站出来,说一句老人家您有功于社稷,造福于苍生。”
章桐的嘴唇颤抖着,良久之后才道:“冠侯,你真的这么想?”
“老人家,不但是小婿这么想,宫里面,也都明白着。您的苦衷,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时候错非是您,别人出来,绝对维持不住今天这个局面。即使是庆王,若是没有您帮衬,也照样坐不稳衙门,办不成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