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自己,但还是回答道:“我叫康祖仁,方才演讲的长素先生,就是我的兄长。”
“哦,那好吧,我的名字就不写了,这钱,你拿着。”赵冠侯伸手从腰里摸了十几个铜子出来,朝他手上一放,拉起毓卿穿上外衣就走。
毓卿对于保国会讲的东西似乎还有点兴趣,但是自己的男人要走,她也没办法,只好小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你给十个钱,不是寒碜人么?”
“这怎么叫寒碜人,他也就值十个子。我有这功夫,听一段双文兴或是穷不怕,口比他正多了。听那一嘴的粤腔,你听的不受罪啊。”
等到上了亨斯美,金十还在思索着“他们说的,其实有些道理的,大金现在这样,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我看是要完。”
“那种片汤话我也会说,但是有用么?那些弊端,在下面的人都看的见,可是怎么办,又能不能做的了,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对圣人师徒,是把别人也都当了圣人,然后说了一堆大道理,认为别人按着道理做,这天下就能好。可是这天下人心难测,怎么可能都按着道理做?把人都想象成机械,就是他们最大的问题,这脑子,不转弯。”
赵冠侯没办法说明白,自己以为遇到了街头演说家,不想结果是键政菊。想了想,举例道:“就像见你阿玛,如果说你阿玛家不收门包,大家当然都很欢喜。可是那些门政大爷到厨房的奴婢,就该不欢喜了。你说的再有理于百姓,他们吃亏了,怎么会乐意?他们不想着怎么给这帮人补偿,只想着换一批门政到厨子,这一口气都换了,你那王府还不乱了套?而到国家上,要是一下把官都撤了换新人,这天下又怎么能好。你让一帮未曾做过知县的人,硬去管府管道,那怕是连钱粮赋税都算不明白,又怎么做的好。”
“你说的……未尝不是没有理,可是……可是你看支持长素先生的也不少,都是读书人,亦可为羽翼。”
“那帮读书人,是科举无门,想要搏个出身的居多,真正想卖命的没几个。你当他为什么要说,做官不能看重资历,要看重才干,因为这些读书人没有资历可讲,这么说,正好迎合他们而已。所以从这方面说,这位长素先生倒是极精明一个人,至少懂得怎么拉拢人。你再看看,能坐到屋里的是什么人,在院里的又是什么人,长素先生脑子不糊涂,他也在找真正可以当盟友的。可惜,他的话太空,真正有脑子的,未必肯帮他。那帮大爷也是赶时髦去的,如果他始终这么个讲法,我想那帮人也去不了几回。”
赵冠侯没办法对毓卿讲什么机械唯物主义,或是什么经济基础之类的道理,只好说道:“袁大人当初也曾捐过款,后来不也是分道扬镳了?章合肥被他们直接骂走,这地方,不是成事的格局,最多是一些不得志者,发一些感慨就罢了。若是真让他们一展胸中所学,局势只会更糟糕。这保国会,就如当初的强学会,我看也干不长,听我的,就少去听他们的邪说,如果不肯听……那也随你。”
十格格知道,赵冠侯与强学会结怨的事,这事瞒别人不会瞒她,点点头道:“放心吧,你既然这么说了,我有个分寸。只是我喜欢赶时髦,觉得好玩,就去听听。你不喜欢,就听你的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听戏去,估计小叫天那还有票。”
南海会馆之内,等到曲终人散,康祖诒检视帐薄时,目光很快落到那十文钱的数字,以及那个名字上:津门赵冠侯。
赵冠侯回了军营,将见庆王的事如实回奏,袁慰亭也着实欢喜了一番。不论怎么样,这事一做成,他的那份收入就不会少,孝敬韩荣,乃至应酬关节的款,就有了着落。
新军里没有多少假期,包括过年在内,按说也是没假,只是按例,年底是发双饷,是为恩赏,安抚军心。但是像赵冠侯、曹仲昆这等级别的军官,头上有红蓝顶戴的,家又在津门,就不能按军法对待。
是以他们的假,足足有一个月,尤其沈金英那边,又给赵冠侯送来了一笔赏钱,加在一起,足足是四个月的饷,数百两的银子。有了这笔款,年便可以过的极为豪奢,可是等他回到家里之后,见到的却是苏寒芝满面凄楚的模样,就连一旁的姜凤芝,脸色也极难看。
细问之下,才知问题是出在屈庭桂上。赵冠侯与沈金英做了姐弟,再点屈庭桂的将,也就容易得多。屈大夫医术高明,给苏瞎子诊断过几次后,知道这是受到强烈刺激,加上过度吸食烟土引发的精神疾病,开了些药,让她们到西药房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