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两声,放弃了和金十接触的念头,侧头看向赵冠侯“赵寨主,您当指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事,是我的手下不懂规矩,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当日寨主若是用钱,只管开口,何必弄到切指头的地步,坏了咱之间的交情?这根指头,他们弄丢了,这事我认。你的当票收好,咱们的交情,还用的着这个东西么?庞某也是街面上的人,说话算话,有没有当票都是一样。现在事情已经如此,咱们就只好想着怎么赔偿。”
说到此,庞玉堂忽然向外面的看客施了个礼“各位乡亲。在下是元丰当的少东家庞玉堂,家父就是咱们津门防营的管带。庞家大院不敢说大,好歹也是津门占个字号的人家。我们既开这当铺,就守这行的规矩,丢了当物,照价包赔。列位只管放心,只要是我们元丰搞丢了您的东西,保证最后如数赔偿,不会让您吃半点亏。丢针赔针,丢线赔线,丢了手指,就赔手指。赵寨主,你丢了半截左手尾指,是想要钱,还是想要物。若是要钱,你开个价,庞某替你张罗。若是想要物,也好办,庞某十根指头在此,您看中哪根说一句,我自己动手,赔给您就是。”
按照后世的说法,庞玉堂这种行为可以看做危机公关,从公正的角度看,他做的也很出色。这些话虽然粗糙一点,还有些以势欺人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却符合这个时代的社会环境。若是只讲道理,百姓没有兴趣听,若是只讲拳头,也起不到效果。
将道理与力量杂糅在一处,既显示出了自己的底蕴,也表示出了足够的善意,百姓们听了之后,也纷纷点头,觉得元丰当倒也在理。赵冠侯这时,却是哼了一声,将当票高高举起,大声朗读起来。
第五十二章 得理不饶人(下)
“众位老少爷们已经听到了,当票上写的很明白,收的当物是小鞋坊掩骨会会首赵冠侯左手小指半截。庞大少!就算你把两只手都切下来给我,那也是你的手指,不是我的!你切了,又有什么用?津门大小当铺几百家,我为什么单到你们元丰号来典当?就是你们信誉好,认票不认人,当票上怎么写,就怎么赔,现在你就按当票赔偿我的指头就好了,其他的事,我不想谈,任何赔偿,我概不接受。咱是体面人,只讲道理不讹人,钱放在这,一分不少,把我的手指头拿来!”
围观的人听赵冠侯咬死了要自己的手指,很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对那根手指就死咬着不放,总归是拿不回东西,要点赔偿金才是正经。可很快,就有人举着报纸,在人群里介绍着
“这元丰当是黑心肝,黑了人家的宝珠,只赔了一颗不值钱的烂珠,就是靠着当票上的手脚。当铺里写票时,都会把东西写坏,可是最终赎当时,都是要还你原物的,可着咱们津门,就只有元丰这么不是东西,居然黑客人的当物。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不知道坑了多少老百姓呢。”
那人手里举的,是卡佩租界出的公理报,这上面有关孟思远当珠始末一事,是用卡佩文字书写,在场的众位爷们,怕是没一个认识。可却有几个人,不知有什么天授神通,指着报纸上汉语部分道:“没错……确实是这样……怎么可以如此行事,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负责煽动的侯兴虽然不认识卡佩文字,但是好歹在当铺学过徒,认识汉字。见那几位爷指的地方,有的是商品广告,还有一个指的是“泰西罗刹大马戏团来津演出,罗刹美人真空出场,天体表演票价三角……”
他虽然不善于冲锋陷阵,但是躲在后面煽阴风的本事是有的,在人群里鼓动唇舌,讲着孟思远如何当珠,又如何被坑的事情。他手上举着报纸,人们就认定那上面说的是真的,也就明白过来,赵冠侯当指,并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孟家出头撑腰,打抱不平呢。
燕赵之地,素来有崇尚豪侠的风气,这帮人并不知道小鞋坊与孟家的瓜葛,只当赵冠侯是看不过去庞家横行霸道,出头与对方别苗头,心理上,又转为支持他。侯兴又适时的在人群中宣传着赵冠侯在县衙门外卖打,苏家二次折腿,以及当指面不更色等经历。
这些百姓平时受混混欺负时,对这干人自是没有好看法。可等到听这种事迹时,却又心向往之,还有些人忍不住竖起大指赞道:“好样的,是个爷们,今天这事,有看头了。”
群情汹汹,舆论逐渐变的对赵冠侯有利,庞玉堂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看来这个混混是铁了心替孟思远出头了。飞刀李四那种狡猾混混,他是不放在眼里的,自己吓一吓,对方就知道害怕了。这种初生之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谁的面子都不肯卖,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为难。
来之前已经给津门县衙门送了片子,按说衙役这时也快到了,既然自己给了路,对方不想走,就只好抓破脸抓人了。
他向下人使了个眼色,两名下人走出去,庞玉堂则沉着脸看着一旁的刘道远“刘老,您今天为赵二爷出头,又是怎么个意思呢?我知道您一支笔,连津门县都要让您三分,这事,您是怎么个看法?也是认为我们就得还他半个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