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曾经争过,目睹了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的惨剧,老朽现在方能领悟寡欲、不争之妙。”
王子朝,从他起兵开始,就已经背离了老子的初衷,他已经从解救周室的贤明王子,变为为了一己之私而残破周室的凶党,而振兴成周的最后希望,也随着他的失败而彻底熄灭……
成周的命运,在那一年就注定了,而老子的世俗心,也随之淡漠消亡,走上了一条云游归隐之路。
他太聪明,是能把世上事看得清楚明白的人,知道一件事不可为,则不为,就连传播自己的理念,也只是蜻蜓点水般,随缘而已。不像孔子,纵然心里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是撞了南墙也不死心。这两位性格迥异,却相互欣赏,和而不同的老人,就这样开创了道与儒,两个影响后世深远的流派。
不知不觉间,二人之间的陌生感,已经因为柳下越这个中间人,以及一盏茶汤,被打开了。但他们之间仍然有巨大的隔阂,而现如今,在探讨了一番养生之道,加上一句赵无恤的暗讽,以及老子的坦诚自述后,环绕在他身上的那一层神秘烟云终于散尽,一老一壮,四目相对,他们都想要看穿对方的内心。
现在,也该进入正题,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赵无恤避席施礼:“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翁。”
老子颔首:“请说。”
“老子之道,我听很多人说起过。世人感兴趣的是颐养天年之道,姑布子卿相信的是君王南面之道,任章遵循的是清静无为之道,计然热衷的是遵循自然规则,从中取利之道。可老子真正的道究竟是什么?”
老子笑而不语:“众人都曾在老朽这里受学,所领悟的道也各不相同,君侯觉得呢?”
赵无恤拍了拍手,让侍从将一份邺城印刷出来《老子五千言》送上来,指着它说道:“此乃姑布子卿依翁之言传身教所撰,我将其印刷出来,带于身边,时常翻阅,看过之后,真是觉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看上去极其宏大玄妙,究其一生都无法领悟……”
“胡言乱语而已,君侯有心了。”
“但是!”
赵无恤却又道:“或许是无恤眼拙,总觉得翁一直是以王者师的身份口吻来讲述这些大道理,所以我从中看出的,是翁这数十年来沉淀于心,隐喻于言的那份治国治世的大道!”
须下的嘴唇含笑,举起茶盏的手没有丝毫颤动,但老子的眼睛却再度仔细打量起这位中年君侯来。
或许为他在中原掀起的波澜,特地放弃西行的初衷折返回来,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