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凌任山河总督,接老爷您的位置,朝中的尚书侍郎动了动。”他大概了说了说,李鸿章正在下笔题“庐州”二字,“军机处重新任命袁世凯为驻朝鲜防备军管带兼任朝鲜通商大臣。”
这个时候李鸿章正在写自己的别号,“仪叟”最后那一个“又”字的最后一捺,听到这个消失,拿着的狼毫忍不住就微微一动,捺拖得长长的,而且还抖动了一下,有些奇形怪状,这么一副意态笔墨俱佳临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硬生生白璧微瑕,留了一个小瑕疵出来了。
李鸿章提起笔,惊讶的转过头,“什么?”他显然十分失态了,这个时候的失态,李菊耦许多年都未曾见过,他就这么拿着狼毫湖笔凝在宣纸上,笔尖的墨汁慢慢的凝聚成墨水珠,马上就要滴到了宣纸上,李菊耦连忙把青玉镇纸拿开,把李鸿章的墨宝拿了起来,李鸿章放下了笔,“袁世凯官复原职了?是军机处的命令?”
“是,兵部的意见,军机处批准了。”
李鸿章皱眉,他背着手,仰面苦思,长时间的不发一言,李菊耦才知道李鸿章对这个不知名的袁世凯是如此的重视,“父亲,女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您如此看中袁世凯,此人必然有其特殊的地方。”
她有些担心之前那样对待袁世凯似乎有些坏了父亲的大事,李鸿章花白的眉毛挑了挑,摆摆手,“算不得什么,只是我之前故意冷落了他一下,你又多送了两百两银子,只怕是让他去找了别人,只是我现在在想着。”李鸿章转身,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起居室倒是和寻常人不同,用的大部分是西洋的家具,“他到底是寻了谁的路子?我原本想着等着我先上任了,再让他官复原职的,如今,嗨!”
李鸿章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可惜之意,袁世凯如此这么快的官复原职,必然是在别人那里寻了门路,这样的话,自己想要雪中送炭的让袁世凯十分感激的机会,现在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李鸿章十分清楚,自己担任这个北洋大臣,最要迅速面对的军事上的事情,就是要面对日本人在朝鲜的咄咄逼人,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十分的棘手,而且很浪费时间,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能人,一个了解朝鲜局势,也清楚日本人行事风格的能人,在朝鲜看住日本人,让日本人捣蛋惹是生非都没有关系,只不要走了大褶子就是,他不能在朝鲜放太多的精力,袁世凯这个人其实是李鸿章看中的,只是如今,李鸿章摇摇头,“罢了,他既然有自己的路子,我也为他高兴,他说起来到底是淮军子弟,没帮上什么忙,日后再送他一个好前程就是了。”
“此时父亲为何不请他过来?”李菊耦倒是对袁世凯这时候起了一些好奇心,自己的父亲是最心高气傲的那一种人杰,素日里头能被他看中的人物,没有多少个,一个袁世凯还是小小官职居然就被李鸿章如此看中,想必必然有其独到之处,“今日父亲升任直隶总督,寻常人等都不见,若是请他来见,必然他也是十分感激的,多少能弥补女儿之前的怠慢之意。”
李鸿章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时候他点起了烟斗,烟雾把他的表情掩盖了起来,“我估计他这时候也不会来,新得了官职,若是就来老夫这里,必然也不是不妥当的,其他帮他官复原职的人,心里定然不舒坦,他是聪明人,不会来的。我也不用他来,他上任之前,必然要去保定候着我,拜了我这个上官才是。”
保定是直隶总督的行辕所在,当然这是规定的住所,现如今大部分的直隶总督都喜欢呆在天津,那里繁华安逸并且离着海近,“既然在保定要见面,也无需在这个地方大家伙众目睽睽之下搞这些东西了,袁世凯是个聪明人,只要我能给他实在的东西,他就不会不听我的话。”李鸿章十分自信,他有这样的自信,也有这样的霸气。
“只可惜了这一副字儿。”
听到菊耦的惜叹,李鸿章微微一笑,“人世间的事儿,就没有如此完美的,就比如这快雪时晴贴,我临摹的也不过是摹本的摹本,正版儿存在三希堂内,寻常人那里得见,但是我有这样的摹本可以临摹就已经足够,再者,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字帖。”他拿着烟斗点了点菊耦手里的字帖,“有一点点的不如意,倒是反而显得更真实了,好好放起来,日后我翻出来的时候,必然是记得这一日的。”
这里的事儿了了,李鸿章是有决断的人,定下来的事儿就不再犹豫不决,他吩咐李三,“贺礼准备妥当,几位新上任的大员们那里都要好好送一送,菊耦帮着写拜帖,孙莱山这样的鼎力帮我,我也不能委屈了他,寻常的孝敬之外,他将来若是有什么派遣,我自然是没有不准的道理。”
菊耦笑道,“您谢了这么多人,怎么不谢一谢那一位老佛爷大菩萨?”
“自然是要的,你父亲我,就等着太后叫起陛见了,这里头的事儿,倒是要参详参详,女儿你也别躲懒。”李鸿章笑道,“杏荪不在这里,我只能是拿着菊耦你当军师用了。”
“父亲您想了北洋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如何奏对?只是拿着女儿取笑罢了。”菊耦收起了那副字儿,转过头笑道,“女儿这就姑且说一说,您就听着,查漏补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