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怀无忧,但是自己怕是有些妨碍了,慈禧太后让李鸿章站起来,“你在浙闽的任上也好多年了。”慈禧太后说道,“旧年定下来总督任上不得超过十年,你这里已经是十几年,远远的超过了这个期限,俗话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任何一个人长时间的在同一个位置上,弊端是定然很多的,你在东南久了,朝中说闲话的也有,这样金山银山坐了十多年,也应该让一让了。”慈禧太后用护甲下意识的敲了敲宝座的扶手,“山河总督他的身体不太好,马上就要致仕了,上折子请了几次,接下去应该也要批准了,这个位置素来是给旗人的,不过你这样的名臣来做,倒也无妨,没人敢说什么,青州府离着京师近些,如果我要找见你,倒也便宜。”
山河总督管理河南山东两省,旧年设置起来,都是委任旗人为总督,因为这两省合起来称之为“山河”,最是吉兆,李鸿章这样也绝类贬斥了,从东南富贵之地,到中原贫瘠之地为官,但是保住了盛宣怀,李鸿章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还是颇为知足,复又跪下来谢恩。
“原本要设一个商务部,管理对外商贸之事,但是我后来想想,这个人选定了下来,就不让你入京当商务部尚书了,再者入京当差,内耗甚多,反而摆不出手脚,所以还是在地方上你先再历练着吧,你不是一直想要管水师的事儿吗?山东省有青岛军港,你管得到。”
北洋水师从来是直隶总督管着的,但是慈禧太后这样一说,山河总督也必然可以协理北洋水师军务事,李鸿章不免心里狂喜,他是崇尚海防之人,水师兴废他最是关心了,浙闽总督任上要和胡雪岩以及左宗棠过不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在于南洋水师上的管辖权发生矛盾。
“少荃啊,左宗棠年纪大了,有多少年可以当差?庆海、董元醇这些人,都不是地方上历练出来的,算不得正道,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们这些上马管军,下马治民,洋务文章样样来得的人,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才足以承担起将来的重任,这个重任,我很多年前就看中你了,将来的大任就要放在你的肩上,那么眼前的一些小事,不要放在心上,风光宜放眼思量,明白吗?明白了就好,你跪安吧,我等会就要去胡雪岩的银号瞧一瞧。东南的事儿,在战时你要给我稳住了,不要有任何风波,知道了吗?”
慈禧太后笑盈盈的看着李鸿章出去了,偏过头对着边上伺候的李莲英说道,“你说让李鸿章离开东南,怎么样?好不好?”
“西圣爷的办法自然是极好的。”李莲英温和的回答道,“错不了。”
“纯粹的马屁。”慈禧太后起身,让宫女们进来给自己换套衣服,“李鸿章这个人把浙闽上海变成了他的地盘,倒是和他的老师曾国藩一样的性子,东南地方就是他说了算,我虽然是把他一手提拔的,可也不愿意我需要通过李鸿章来治理东南,是我在理政,而不是他。”慈禧太后把朝珠取了下来,丢在了托盘上,李莲英上前帮着慈禧太后抚了抚衣角,“肃顺北上了?”
“已经在码头了,预备着乘船,太后要召见他?”李莲英问道。
“我不用召见他,你派人告诉他一声,杨白案三法司已经处置很久了,拖的不成样子,都怕得罪人,哼,没有担当,接下去就交给都察院主管,浙江的官员,让他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不要顾及我的脸面,给他一道打神鞭。”慈禧太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蛋,玻璃镜子毫发毕现,她的红唇勾起一抹浅笑,“让他找人就打,打死算完。”
“嗻。”
慈禧太后的车驾马不停蹄的到了阜康银号,不过是半日之间,此地已经从惶恐不安的破败气氛,变成了人人喜气洋洋喜形于色的喜庆模样,胡雪岩一定不知道这句话,但是一定能够体会这句话的意思,“人生大喜大悲实在是太刺激了。”
安德海知道慈禧太后的秉性,不愿意肃清整个银号来迎接她的到来,故此,在收拾了一番银号之后,特意把所有的柜员都搜身排除,没有任何危险之物,尽数上岗,急切之间,找不到一些可靠的顾客,让上面银号办公的人在下面充当顾客,假模假式的办着业务,饶是如此,安德海还是不够放心,和胡雪岩一起站在门外迎接,两厢的围观群众把外滩的大街上围的水泄不通,只有军警维持出一条道来。安德海警惕的看着四周,“胡老板你银号的人,到底可靠不可靠,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们银号完蛋不说,我也要陪着你去死!”
胡雪岩这时候已经穿上了明黄色的黄马褂,戴上了顶戴,之前转运新疆平叛粮草,早就有赐给了黄马褂,他自己又捐了一个江西候补道的官儿,今个穿上朝服,最是合适不过了,他红光满面,对着安德海摆摆手,“安公公请勿担心,我票号里头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您瞧见了没有,前些日子我这里都艰难成什么模样了,也没有一个人说是要离开的,都是忠贞可靠的人。”
说话之间,慈禧太后的车架到了,外滩的马路原本就不宽敞,加上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卤簿大驾根本就摆不开,所以只是一驾西洋马车在马队护军的簇拥下到了阜康银号前,外滩上山呼海啸一般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山呼太后千岁之声,安德海先是跪拜一番,随即起身,走到黑色和明黄色为主色调的马车,打开了车门,扶着慈禧太后下了马车。
她刚一下马车,就抬起了头,看着上面银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看着伏在地上的老百姓,“让大家伙都起来,该干嘛干嘛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