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借此大胜的威势,虽居于深宫,可外朝无人不服,因是军功为贵,而灭外敌者最贵,太后现养心殿,发落了辅政大臣,让恭亲王爷当议政王,行洋务新政,宗亲朝臣督抚均无意见,全都出自这八里桥大捷上,此役乃是太后立足的根本。”高心夔说话颇为直接,不然你一个先帝的皇后,就算认识字,会批折子,凭什么你就能垂帘听政,还颇为顺利的行洋务新政,全是因为你靠胜了英法两国,签了一个不算太屈辱的条约,这才行,不然你只能是老老实实呆在后宫里头绣花喂金鱼呢,想垂帘,做梦去吧。

太后显然是被这样的话迷住了,身子微微往前倾,听得十分仔细,“太后既然是靠着和洋人的对战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自然不能说这样的话,圣天子垂拱而治,遇事不可擅自下结论,更不能轻易体现自己的喜恶,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太后说洋人的性命紧要,是为了防止因为死了洋人与外国发生矛盾,可常人不知如今真正的局势,只会以为,这是委曲求全之策,如此以来,太后你又能如何宾服外头的人?”

高心夔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法理的角度来说,自己能够垂帘听政,自然是从咸丰的皇后,同治的生母,手里又有同道堂印玺。可这些只能是保证自己坐在帘子后头,如何能够方便得对着外朝指手画脚,就靠着的是昔日的大胜了。

太后若有所思,高心夔继续说道,“如今太后的一席话,让人不免误解,太后是不是对着洋人太过谦卑了。”

太后默然,想了想,随即烦躁的摇头,“伯足,你以为我不想外国来朝,四夷宾服?这是任何一个执政者的梦想,无关乎什么面子,而是利益,现在若是我们也和英法两国一样,能轻轻松松杀到别国的首都去,你以为,我会不想杀到英法两国去?旧日之仇,我从来没有忘记。”太后闭上了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先帝死在了热河,别的先不谈,被两国逼迫到这个地步,这是毋庸赘言的,北京虽然没有沦陷,可天津、青岛、广州等地被洋人攻打,漕运断绝,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怎么会忘记?如今香港岛还在那英国人的手里。”

“俄罗斯的皇帝有句话,叫俄罗斯的土地虽然多,可没有一寸是多余的,香港岛如今看着没什么出息,可将来谁也不知道,这也就是我如今秉政的原则。”太后目光炯炯,“寸土不让,这不是我的心思,更是。”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更是我心里的心思,更是将来千千万万人的心思。”

太后话里的意思有些古怪,不过高心夔也没说话,继续听着太后讲话,“所以谁不愿意提刀扬鞭赫赫武功平息天下,还是因为,如今,咱们不行。”

“英法两国远在天边,若想争雄,只能是发展水师,可咱们的水师还是洋人卖给咱们的,这租不如买,买却不如自己造。咱们还没那个造军舰的实力,也只好是委曲求全,嘿嘿,这些目空一切的东西。”太后喟然,“御史们也就罢了,这些军官们,到底还是要让他们见识一番洋人们的真正实力才好。”

“伯足,远东,就是东亚一带,如今还不放在洋人的眼里呢,他们的心目之中,只有西欧那一带,才是世界的中心,法兰西,英吉利,俄罗斯,还有奥匈,西班牙葡萄牙,还有现在的普鲁士,都围着欧洲的霸权而发生争斗,虽然听起来中国不再是中央之国,不过这事儿,咱们该偷着乐,他们正在欧洲为争夺霸主的地位而狗咬狗,无暇东顾,我们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左右逢源,该买的买,该学的学,该造的造,趁着这几年,咱们和洋人还没起冲突,把他们好的玩意都学过来,对着洋人不要太过趾高气昂,只能是陪着笑脸,希望他们把厂子搬进来,把东西卖进来,不管咱们缺不缺,如此这样对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洋务新政才有了其发展的目的。”太后说完了这些话,对着德龄淡然开口,语气十分坚定,“谁都别想暗地里使绊子,想要坏了洋务的大事!”

第410章 内外皆困(一)

但凡是装x的情况下,都会出现一个打脸的事或者人来破坏这种自己以为能掌控所有的幻觉。内奏事处的太监来报,说曾国藩已经到了天津,接了圣旨,太后点点头,心情刚刚舒缓了一些,没想到有个小太监进了养心殿凑在德龄耳边说了几句,德龄眉头抖动,对着太后禀告:“太后,天津,那里有一处空闲的教堂被人烧了,这会子围着静海堂人又激动了起来,又有一群人围住了天津巡抚衙门,要巡抚交出呆在里面的洋人,这会子的局面,怕要糟!”

太后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果然,有人在煽风点火,那个教堂都没有洋人在了,怎么还有人烧?”见了火,人都是不理智的跟随动物,别有用心之人再怂恿一番,热血涌上头来,就不管不顾了。

王恺运也进了养心殿,“微臣去质问过白莲教,这事儿估计和他们没关系。”王恺运看着德龄,“也不知道德龄公公打听到了什么。”

“他打听到的我已经知道了。”慈禧太后说道,“无非是一群人不满如今的洋务之事罢了,表面上看着是如此,可内里还是觉得自己没权,哼,如今崇厚在衙门里头被围住,什么事儿自然也使不上劲了,万一洋人有个三长两短,被他们抓住了小辫子,闹起什么事儿来。怕是耽误不少事儿。”太后悠悠的对着王恺运说道,“若是朝政不稳,这皇帝亲政的事儿,可,就说不好了。”

王恺运心领神会,微微低头,“微臣这就去董谏台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