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英挥着扇子,对着倭仁笑道,“老大人未免太过强求了,议政王虽然贵为王爷,可也得听太后、皇上的意思不是?如今这旨意都已经下了,再改岂不是朝令夕改,这样朝廷的脸面,太后的威信,放哪里呢?”
听到曹毓英半带讽刺的话,倭仁涨红了脸,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恭亲王见到倭仁的样子,毕竟有些不忍,笑着说道:
“老大人,如今木已成舟,还是先委屈委屈,暂时做几个月,然后以老大人同时在南书房当值,不胜繁剧,到时请辞吧?”
一听得恭亲王要他“先做几个月”,倭仁气得老眼昏花,立即就准备拂袖而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他身为皇帝师傅,同文馆的馆长就是只当一天,也就好比大闺女出嫁后在夫家过了一夜,就算失节了。难道恭亲王就不明白吗?
只是他刚刚站起身来,只觉一阵晕眩,立即又跌坐在椅子上。恭亲王一见不妙,急忙过来扶持,一面叫仆人端茶送水,打扇揉肩,倭仁的气色才渐渐缓过来。
恭亲王就此打住同文馆的话题,只管嘘寒问暖,传医唤药,皇帝的授业师傅如果因为同文馆的事情,气死在自己家里,天下读书人的口水,只怕都能汇成鉴园中假山上源源流出的喷泉了。
虽然恭亲王送他登轿的礼节完美无瑕,倭仁知道,他不能求得更多。这道任命就好似鼻涕虫似的粘着他不放,又好似贴在他面子上的一块显眼膏药,难以去除。以至于他在南书房给皇帝讲书时,想想自己一心为皇上为朝廷,竟然落得个如此尴尬的境地,一时间忍不住涕泪滂沱。
年轻的皇帝被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倭仁师傅如此失态,也没有见过一个留银白色长须的先生哭时,泪水竟然不从脸颊滑落,而是一直滴到长须的末端,就好象另一位师傅翁同和讲过的李白诗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皇帝当然知道师傅为何事落泪,晚膳时就把这件事情讲给太后听,同时替师傅求情,请求免去师傅同文馆馆长的任命。
“咳,这些人,说起来天花乱坠,要做事情了,就推三阻四,朝廷还能指望些什么人?”慈禧不屑说。
“倭师傅原本不认得会天文算学的人。”皇帝替师傅辩解道。
“瞧瞧,身为皇帝的师傅,不知道的事情也乱说,怎么能教皇帝立言立行?这件事情不能就此了了,要让他多检讨自己几天。”太后笑着说道,“你们那些师傅,我瞧着就没一个好的,李棠阶是道德君子,在军机处倒是也能做些事儿,这个倭仁,实在可恼,就动动嘴,眼高手低,当差倒是不会了!皇帝你也别管了,他当着左都御史,提意见是应该的,只是话说的太满了,倒是叫人轻易反驳,丢了面子,看了笑话。”
第299章 同文馆事(二)
皇帝心里有些不悦,恭亲王这举没有看在自己的面上,倭仁毕竟是自己的师傅,虽然皇帝本人也没见多少尊敬师傅,可“打狗还需看主人面”,到底也不想看着别人折辱于他,这个事情存在心里,皇帝就没再就此事说话,点点头,应了下来,见太后心情甚好,“皇额娘,听说过些日子就要大会操了?”
“陈孚恩去准备了,应该差不多,怎么。”太后那里不知道同治皇帝的心思,“想出去看看热闹?”
“这不是呆在园子里闷得慌吗?”同治皇帝嘻嘻笑道,“武云迪这些日子也不来园子里,骑马也没什么意思,整日里头说火枪如何厉害,火炮如何威武,可儿子半个子弹都没见到,实在是心痒难耐,所以这不就是来问皇额娘。”同治皇帝可怜巴巴地说道,“能不能去瞧瞧?”
“这原本也是寻常,只是又怕御史们多嘴,不过。”太后这会子刚好和皇帝一起用膳,拿着银筷子点了点皇帝,“这会子刚好发落你的那个师傅,怕是御史们也能消停一阵子,等到陈孚恩下次觐见,我也不说话,你自己悄悄的和他说去,说让他上折子,请皇上太后驾幸丰台大营,去观操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