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为政之要,唯在得人,若不得人,良政不行,当年王安石若得正人施行新法,宋祚不会只有这么几百年,前明张居正主持变法,后继无人,也是一般的结果,可见若为善政者,首先在得人,周武王得吕尚打下八百年周家天下,昭烈帝三顾茅庐赚得天下三分,苻坚失王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败涂地,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太后不可不察。”陈孚恩侃侃而谈,“如今太后盛德,议政王勤勉,若是得人不当,也是无用。”
“这话倒是没错,这经就是再好,被歪嘴和尚念歪了,也是邪门歪道。”太后点点头,说了这么一句,“就凭你这番见识,吏部尚书是尽当得了。”这个陈孚恩倒是眼界不错……难道他也想来一出“元直走马荐诸葛”吗?
“太后圣明,微臣愧不敢当,敢问太后,当年肃顺门下五子,可有听说过?”
“肃门五子?隐约似乎有这几个人,具体却是不详。”太后对着肃顺有关的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谁会对着想杀死自己的人有好感?听到陈孚恩说起这件事儿,太后的声音顿时冷淡了下来,却也没有拉下来脸,只是淡淡得问道。
“正是,微臣知道肃顺这厮对太后,对皇上大不敬,实在是该死一万遍,太后仁慈,这才没有要肃顺的命,微臣等心有忐忑,却又是感恩戴德,实在要肝脑涂地,才能报答太后恩德万一,故冒天下之大不韪,斗胆向母后皇太后举荐一人,愿太后摒弃前嫌,唯才是举,简拔俊杰于漩涡之中。”
“这人是谁?”
“江苏吴县署理知县高心夔!”
……
“部堂大人,大学士已经让你朝着太后,这不是极为简单的事儿?照做便是。”那递名刺见陈孚恩的人就是高心夔,他虽然面带微笑,但是神色之中还是有着隐隐的郁色,祥福茶馆的茶客们若是能登门拜访兵部尚书,并被邀入书房密谈,必然会讶异,那一日在祥福茶馆喝茶的年轻人居然是知县。
“伯足啊,你久不在京里,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啊。”陈孚恩摇摇头,对着高心夔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耐着性子“如今哪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顾命八大臣一夜之间被推翻,这里头的人,谁不胆战心惊?要知道除了那八个,老夫这个兵部尚书,就算是最大个的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这日也愁,夜也愁,愁着这身家性命怎么样才能安然无恙,愁地头发都白了!”
“是,门下今个看到部堂大人,见部堂大人比旧年看上去老了许多。”高心夔看着陈孚恩满头华发,默然点头,不怪陈孚恩心惊胆战,自己在南边难道也不是寝食难安吗?
“是啊幸好在北京的时候,听从太后的差遣,从来不使绊子,勤勤勉勉地把粮草兵饷团练的事儿办了下来,风风光光地赢了这次大仗。”陈孚恩脸上尽是红光,“这事儿,就算搁在恭老六那里头,我也是敢挺直腰板说话的!”
“可是先帝宾天,哎,行在有了八大臣,肃顺又是如此不智,派人行刺太后,无怪乎太后要扳倒他们了。”陈孚恩长叹一口气,脸色迅速得暗淡了下来,“太后虽然没夺老夫的兵权,可老夫也不敢去联络肃顺,好让他知晓太后金蝉脱壳,用计赚他,这是我的不对。”陈孚恩的肩膀垮了下来,彷佛老了十岁,“这事儿我对雨亭终生有愧。”
高心夔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大人无需自责,门生虽然在南边,可也听说过,那时候,太后已然和恭王联手,又有僧格林沁、胜保、武云迪等兵权在手,周、贾相国,在京六部尚书鼎力支持,东翁他,他就算事先知道,也是大罗金仙,劫数难逃!就算大人您冒着自家风险暗通款曲,也是无力回天了。”
“总是过不了自己那关,如今我失了气节。”陈孚恩惨笑,“唯一留下来的这点名利却是再也不能失去了!伯足,你瞧着,有什么法子?我知道当年肃顺幕下,你是第一个谋士,就算壬秋(王闿运的字)也比不得你堂堂正正杨某之道,你若是给我出谋划策,老夫必然能躲过这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