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来了旨意,不许滥杀。”曾国藩也是极度无奈,可不能不遵,“首犯之外,从贼不能杀!”
“什么狗屁玩意!”曾国荃不干了,一把丢下手里带血的弯刀,“这些京中的掉书袋的老爷,这么攻下江宁城,这么快就准备鸟尽弓藏了?咋的,要是我继续让二郎们杀人,他们还准备革我的职?老子不乐意伺候他们这些嘴上功夫溜的,要我说,让我封刀,还不如让江宁城继续在长毛手里,咱们做做样子,也是军饷红顶子一概不缺,省的到了今天,好么,卸磨杀驴吗?”
太平天国起义迅猛发展,湘军的地位和作用也日益凸显,湘军集团逐渐取得地方军政大权。咸丰五年,清廷任命胡林翼署理湖北巡抚,与他同在武昌主政的是湖广总督官文。清代官制中总督偏重军政,巡抚偏重民政,军权应归于官文。可官文贪鄙庸劣,见识浅薄,只因是满洲正白旗贵族而为咸丰帝所重用,所部军队战斗力极差。胡林翼抚鄂之初,官文每多掣肘,胡虽申奏,但咸丰帝仍下严旨要其会同官文办理湖北军政。不得已之下,胡林翼改变策略,转而与官文结交,在公文中每列官文为首功,每月拨盐厘三千两相赠,还让自己的母亲认官文宠妾为义女,进而与官文兄弟相称。不过,胡林翼并非与官文同流合污,而是试图加以利用。官文也深知在此战争环境,多少督抚因为不善带兵,或死于战事或被罢职免官,于是也乐于依靠这个对自己恭敬备至的胡林翼。在官文看来,既然胡林翼满足了自己对声色货利的喜好,自己赞同他的军政主张,也算是礼尚往来。于是,胡林翼大刀阔斧厉行改革,稳定湖北局势,从而在同太平天国争夺长江中下游地区时处于有利地位,并为曾国藩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大沽口之战后,咸丰皇帝下了大力气,命曾国藩督办江、皖、赣、浙四省军务。十二月,任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李续宜为湖北巡抚,彭玉麟为兵部侍郎。次年正月,命曾国藩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八月,刘长佑补授两广总督。十二月,刘长佑调任直隶总督。
依照清代旧制,总督主军政,但是除了自己的督标营之外,并不能越过提督直接干预营务;巡抚主民政,除了自己的抚标营外,也不能干预营务;布政使掌财政,直属户部;按察使掌司法、监察,直属刑部。可见,军政大权都集于中央,地方大员各负其责,互不统属,谁都不能自行其事,只能听命于中央。而咸同年间,特别是同治初年,大批湘军将领位任督抚,他们既主军又主政,兵、政合一之势已成,再加上兵饷自筹,厘金完全由督抚支配,原本应该上交户部的地丁、漕折、关税、盐课等项银两也被督抚截留,大半充作军饷。这样,一省三宪——即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鼎足而三的局面再也不复存在,督抚专权的局面势将形成,湘军集团的权力在此情形下也达到了顶峰。
如此轰轰烈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曾国藩熟读诗书,知道功高震主,防微杜渐的道理,“老九!”曾国藩严厉喝道,如今似乎已经不太对劲了,官文、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都兴阿、富明阿等人都在城外,自己的嫡系杨岳斌、彭玉麟、骆秉章、鲍超对着自己就让曾国荃攻入江宁城之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难免心里会嘀咕,还有别的官文等人争功之心强烈的很,正准备找自己的纰漏,李鸿章,这自己的学生,虽然不想明面上和自己争功,驻扎在淳化县按兵不动,但他是皇太后的心腹!
湘军攻进南京后,烧杀抢奸,军心已涣散,失去原来的战斗力,民心已失,曾国藩哀叹,虽早有准备,没想到城中惨烈如此,连洪秀全的金殿里头都是血迹,这就是活脱脱的靶子,“不许放肆,旨意上写的含糊,也是知道将士们的辛苦,就让大家伙乐呵几日,洪氏三千伪王府还不够你糟蹋?该收手了。”曾国藩一脸愁绪,随即眼神坚定了起来,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士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曾国藩就是一个这么倔强的人,“就算什么狡兔死,走狗烹,有我这个大哥在,只要你不走大摺子,我自然护得住你!”这才是封疆大吏,东南一柱的气度,曾国藩对着曾国荃说道,“快快收拢兵丁,老夫这个两江总督可还是要当几年的,若是都由你折腾没了人气,这空桶子总督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大哥!”曾国荃喊了一声,见曾国荃毫无反应,只能含怒丢下手里的刀,无奈地吩咐亲兵下去传令,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带着血腥味的春风暖暖吹进殿内,号令声此起彼伏慢慢远去,曾国藩看着金殿里纯金打造的丹陛,“洪逆的尸首找到了?”
“已经叫人找了,大哥,杀了好几个洪秀全所谓的王娘,这些贼胚才肯说实话。”曾国荃吐了一口唾沫,不屑一顾,“据说埋在后山里头,还是偷偷下葬的。”
“等找到尸首再说这些。”曾国藩横了曾国荃一眼,“还有伪幼天王和伪忠王都没就擒,江宁城外溃兵无数,你就在这城里大肆烧杀抢掠,还未全功,若是李秀成和幼天王杀个回马枪,我看你有几条命!”
“他那里还有力气回来。”曾国荃满不在乎,“我杀了那啥,伪勇王洪仁达,说城里的人早就开始吃仙露了,不过是草根煮的汤,这些逆贼,说是仙露,洪秀全据说也是喝这个得病死的,哈哈哈,就算李秀成是关云长转世,如今怕是也提不动刀了。”
曾国藩摇摇头,“如今我虽然不怕京中处分,因毕竟咱们立了大功。”这时候亲兵禀告长江水师提督彭玉麟求见,曾国藩示意让彭玉麟进来,“可总也有许多苍蝇想着叮我这个有缝的鸡蛋呢!那些科道官不是吃素的,皇太后虽然没明说,可当年我没有领兵北上,她心里肯定是有疙瘩的,千金之体,而要前往前阵督军。”曾国藩苦笑,“这也是我命你不得退雨花台一步的原因,更是要速速攻破江宁,堵住那些说我不忠君事上的小人们的嘴!”
曾国荃听到“忠君事上”四个字,不由得撇了撇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一个带着双眼花翎,身穿一品武官麒麟补服,吊梢眉,尖下巴留着两撇胡,面带书卷气的中年男子匆匆赶了进来,朝着曾国藩大礼参拜,“参见大帅!”湘军出来的老人都爱这么叫曾国藩,“湖南来了位老乡,急着要见大帅!”
“哦?请进来吧。”曾国藩好奇点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前来,见到一个穿着文人模样的三十出头的人走进金殿,朝着曾国藩一拱手,潇洒无比,“涤翁。”
曾国藩眼睛眯了起来,“原来是老相识,壬秋,怎么是你?”
来的是王闿运,王闿运生于道光十三年,少孤,为叔父教养。自幼资质驽钝但好学,《清史稿》说他“昕所习者,不成诵不食;夕所诵者,不得解不寝。”“经、史、百家,靡不诵习。笺、注、抄、校,日有定课。”九岁能文。稍长,肄业长沙城南书院。性高旷,不事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