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地,有人说这句话,便是冒天下的大不韪了。于是立刻有人怒目相向。
此人姓方,是个内阁中书,这时虽是穿着便衣,但福祥茶馆的掌柜,是认识他的,眼见客人与客人之间,要起冲突,做主人的不便袖手不管,所以急忙上来打岔。
“方老爷!”他顾而言他地说,“你请进来,我在琉璃厂,买了一张没有款的画,说是‘扬州八怪’当中,不知那个画的,请你法眼来看一看。”
“好,稍等一等。”那方老爷对怒目相向的人,毫不退让,朗声吟道:“‘国人皆曰杀,我意独怜才’,知人论世,总不可以成败论英雄。”
“倒要请教!”有人脸红脖子粗地,跟他抬杠了,“肃顺身败名裂,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不错,肃顺身败名裂,正是咎由自取,然而亦不能因为他身败名裂,就以为他一无可取!”
“啊!此人可取?可取在那里?”
“难道他的魄力不可取?事事为大局着想不可取?”
“何以见得?”
“自然有根有据!喔,对不起,我先得问一声,这里有旗下的朋友没有?”
掌柜的四周看了一下,以往常四常来的一群旗人都不在,便奇怪地答道:“没有啊!”
“没有我可要说实话了!”方老爷显得有些激动了,“肃顺总说旗人糊涂不通,只会要钱。他们自己人不护自己人的短,这不是大公无私吗?”
这是个不能不承认的事实,没有人可以反驳,只得保持沉默。
“肃顺要裁减八旗的粮饷,可是前方的支应,户部只要调度得出来,一定给。这难道不是为大局着想?”
这一下有反应了,“不错!”有人说道,“前方那杆枪没有枪子儿,京城里旗下大爷那杆‘枪’,可以吞云吐雾,这不裁减他们的粮饷,可真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就是这话罗。”
一句话未完,只听外面人声骚动,车声辘辘,隐隐听得有“来了,来了”的声音,大家顾不得再听方老爷发议论,一拥而出。福祥茶馆的小学徒,随即搬了许多条凳出来,在门口人潮后面,硬挤下去摆稳,让那些客人,好站到上面去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