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六是湖南衡阳人,家中父母早亡,又没什么亲戚帮衬着,家中也没田地,等到天军攻到了衡阳,在衡阳城里“讲道理”,说是参加了天军就能有饭吃,有田分,有房子住,还有丫鬟们伺候着,毛六吃着太平军分的白面馒头,听着那么好的事物只要自己参加了天军,就唾手可得,就稀里糊涂地加入了太平军。

之前一直只是搬运着粮草,军械之类的搬运活计,自从太平军打破岳州,下令诛灭全城的满清余孽,毛六也颤颤巍巍地拿了刀子在老兵的哄闹下,亲手捅死了岳州同知家的最小的女儿。那个女孩子才五岁,柔柔弱弱的,几乎还说不清楚话,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银项圈,总角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丝毫不知道自己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摸着倒在血泊里的同知夫人哀哀地痛哭,听到身后的哄笑声,小女孩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毛六颤抖着拿着刀子走过来,毛六看到小女孩的眼神,心头一颤,想起了以前在乞讨的时候,没有医药而感染风寒去世的妹妹,那时候妹妹也是不太会说话,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直到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茫然的看着自己,毛六往后缩了缩,本来壮的胆子突然一下子似乎被抽空了。

身后的老兵骂骂咧咧地推着毛六上去;“我丢你老母,胆子这么小,怎么能跟着天王、军师杀到北京灭了那些清狗妖孽!赶紧上,杀了这个小清狗,这就是你的历练,你就能成大器!”

毛六咬着牙上前,把手里的刀子抵到了血泊里的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似乎还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毛六。毛六实在是刺不下去,转过头想哀求老兵们放过这个可怜的已然全家具灭的小孩子,身后的老兵猛地一推毛六,毛六一个跌倒,往前俯冲,手里的刀就顺势刺进了小女孩的胸口。

血红的血液从银项圈下面的绸布衣服里面慢慢渗透出来,小女孩睁大了眼睛,似乎很痛,但是嗓子已经哑了,眨了几下眼睛,就失去了眼里的神采,茫然地看着毛六,抽搐了一下身子,就此停住不动了。

老兵们哈哈大笑,一把把呆呆的毛六扯开,毛六还握在手里的刀一拔了出来,尚未冷却的血溅在毛六的脸颊上,毛六被拉倒在地上,在老兵们的身子缝隙里,看着浑身血迹的小女孩被粗暴地扯掉了脖子上的金项圈,和同样被摘光首饰的母亲一起,被拉上班车,迤逦着一车血,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小女孩在毛六的梦里反复出现,从湖南跟到了武昌,还渐渐的和自己妹妹的形象重合了起来,在梦中带着带血的银项圈,总是茫然地望着自己,默默地不说话。毛六渐渐的消瘦了下去,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只有眼里还流露出一股病态的精光,有空只是擦拭着自己那把第一次杀人的刀。

“毛六,你有福气了!指挥叫你去打头阵呢!这下好了,就算死了也能上大天堂!”身边的老兵红着眼睛,狂热地看着盯着毛六。

太平军都会挑选各营牌尾童子兵五十人打头阵,这些小孩子十分单纯,尚不知生死之恐惧,又极信洪秀全“生时就为坐小天堂,被人杀死,也是坐大天堂”的理论,亡命胜过精锐老兵,后来名扬天下的陈玉成也在此五十人之中,童子兵拼死冲入缺口,大军率后蜂拥而入,城池就会陷落(狗日的伊朗在两伊战争中,也如此类,用儿童冲击伊拉克地雷阵,说是通过地雷阵可直升天堂)。

打头阵就打头阵吧,自己要是忙起来,就可能不会再梦见那个小女孩子了。

蒋琦和一群青壮跟着一个老兵,吭哧吭哧地奋力抬着一个大炮,把大炮架上武昌城头的炮台,这些青壮里面老兵最欣赏的就是蒋琦,力气大,服从指挥,眼神里还有一股狠劲,老兵就让蒋琦当这几个青壮里的头,还说等武昌之围解除之后,要和自己的长官保举蒋琦也进绿营吃这碗饭。蒋琦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蒋琦是武昌的泥水匠,还是有一股子力气的,前年父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在岳州知府衙门当着丫鬟的芸儿,没有卖身,只是当差而已,蒋琦前年见了一下芸儿,伴着母亲一起在茶馆见到蒋琦的芸儿红了脸,低着头对着憨厚老实的蒋琦很是满意,走的时候还害羞地送了一个绣着云朵儿的荷包给蒋琦,有了念想的蒋琦就天天努力做泥水活,攒钱叫父母存着,等着两年之后芸儿当差满了之后,把芸儿娶进门,两口子孝顺着父母,团圆美满的在一起。

蒋琦在城墙上忙碌的时候,想起两人初见的场景,又温柔的笑了起来。等到直起身子,看到城外的红色大旗和耸动的人头,眼神里残存的温柔化成了痛恨的利箭!

额,新年出现这些场景似乎不太好,不过谁让这是剧情需要呢,在这里我祝各位衣食父母们元旦快乐,万事如意!!!

全怪城外的这些逆贼!前几天岳州逃出来的人说,岳州知府全家与城携亡,太平军恼羞成怒,堵住知府衙门,堆满柴火,把府里的一切全部烧成了白地,包括,我的芸儿。

蒋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跌倒在地不起,昏迷了一会,挣扎着起来,手里紧紧抓紧了那个绣着云朵的荷包,在几个知府的招募青壮帮忙守城的报名点报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