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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幕僚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郭崇韬闻言,看向李从璟的眼神也分外明亮,甚至浮现出钦佩之色来。有这样一份眼力,而又不被眼前大好局势所蒙蔽,在胜势之时犹能头脑清醒,殊为难得。

“这还不是最危险之境。”莫离接过李从璟的话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若是在陷阵锐士气力耗尽之时,而梁军阵中猛士出,给予陷阵将士迎头痛击,那便极为麻烦。三都陷阵士,如今已成孟平所部三千人之灵魂,一旦他们支持不住,开始后退,或者败亡,那么孟平所部三千将士,必定溃败。到时梁军趁势反击,则大军形势危矣!”

“这……这……”一听李从璟和莫离越说越吓人,山羊胡幕僚顿时有些惊慌,不知所措。不是他不顶事,而是照他们这么一分析,局面真有可能照此发展,到那时,那就是大军大败之局了。

郭崇韬看了莫离一眼,对他的看法,郭崇韬也是暗自点头。一时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感觉:李从璟本已是名将之星,身边又有如此贤士辅佐,未来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眼下危局至此,我等如之奈何?”郭崇韬想了想,问李从璟。

“也不能说真有多大危局。”李从璟忽而笑了笑,见郭崇韬眼露疑问,细心为他解说,“方才所言,只是最坏的情况罢了。孟平并非鲁莽之人,也并非没读过兵书打过仗的,如此常识性错误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犯下,他此举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

“哦?情势若此,孟将军还能如何?”

李从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信得过他。”

郭崇韬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怀疑,问:“如何能如此信得过?”

李从璟淡淡一笑,看向战阵之处,那是孟平正在力战的地方,轻声道:“因为,他是我带出来的将军。”

……

大半年之前,刚刚出镇淇门、编练百战军的李从璟,一封书信送到晋阳,孟平和莫离章子云两人,便手持这封书信,离开家乡,孑然一身,毅然决然踏上了南下的路。三人在神仙山外见到李从璟,当晚在军帐秉烛议事时,孟平就知道,他此生要跟随公子南征北战,也注定了要以战场为家,戎马一生。

孟平并不惧怕战争,亦不排斥战争,相反,与天生战士的李从璟类似,他很适应战场的日子。然而,这都不是他长久以来孜孜不倦研究兵事,并且一次次力战并立功的根本原因。

与莫离出生晋王富绅之家不同,孟平家世贫寒,居漏风之室,着破旧之衣,吃糟糠之食。在晋王那座辉煌的大城池中,他家所在的小巷弄,逼仄阴暗,四季都有不知名的恶臭发出,一旦遇着阴雨天,便泥泞难行,屋中都要蓄上几汪雨水。

他是千千万万个卑微大众中,极为普通的一员,像一只蚂蚁一样不被人拿正眼看,伏地默默生存。

一切的改变,都源自那个人,源自一次不经意的见面。孟平的父亲是李府的一个普通仆役,一日天下大雨,他小小的身子跑了小半个晋阳城,来为父亲送伞。但他却不敢踏进那座高门大第,更不敢敲响那座朱门,他只能静静站在门外,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默默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