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没,德王全家后天就要搬走了,徐州那边懒得和他们计较,让他们自己走人……”
“什么?前天衡王他们那家才过境,德王也要走了?”
城门处拥挤人多,行人们的闲聊议论引起了洪承畴的兴趣,他索性慢走,想要听听这些人说什么,朱家皇子皇孙遍布天下,藩王、郡王再到下面的将军中尉等等,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这大明皇朝的象征,藩王不在封地上居住,百姓民户对大明的兴亡有了直观的概念,或许会有感怀悲戚?听语气却是不像……
“走得好啊!那帮王八蛋可是把咱们济南祸害惨了,买东西不给钱,闯别人家里调戏女人,杀人都不用偿命,今天回去打壶酒喝!”
听到这话,洪承畴哑然失笑,这个反应倒是意料之中,洪承畴博闻广记,在他印象里,这德王算得上是贤王了,虽然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却没听过什么扰民伤民的恶行,没想到地方上还是这个评价,这倒是让洪承畴想起路过济宁的时候,那边有人说起鲁王府满门被害,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是有些快意。
洪承畴很快就收了笑容,他看着那些富贵人家的车队,无论主仆脸上都有惶然之色,他们的富贵是大明天下的富贵,现在山东不是大明地盘了,他们不知自己的富贵还能保持多久,自家的身份地位也都来自大明,还能保持多久呢?
洪承畴已经在官场上养出了涵养城府,无论心中如何感慨,神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的亲随和护兵也是神色如常,从浙江北上,渡过长江进入南直隶江北之后,本以为会看到些不同,看到国家衰亡的悲怆,看到士绅百姓的感伤,看到民不聊生,看到武夫横行,可看到的只有平静和繁荣,一切如常。
即便在山东也是这般,洪承畴当年进京赶考然后去浙江赴任,这一来一去都是坐船走运河,都是经过山东,自然知道山东是个什么样子,比起他出身的福建,沿途经过的浙江、南直隶和北直隶都穷苦凋敝,可这次来,却明显大有起色,连船家都说如今在山东境内行船不必那么紧张了,靠岸也不必担心被人偷抢,因为盗匪差不多已经绝迹了,更不要说运河两岸已经看不到乞活的流民饥民,荒凉的田地上开始有人耕种,这分明是恢复之象。
亲随和护兵们开始还感慨几句,结果洪承畴却发了脾气,大家这才知趣的不谈,为何发怒他们也清楚,这山东在大明治下穷苦凋敝,被徐州贼占了之后反倒是开始兴旺,说起来实在让人难堪。
济南府这边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城门处听人议论,看到富贵人家的搬离,谁能意识到这座山东省城正在易主,这座城池怎么看都是大明治下,丝毫觉察不出徐州贼正在进驻,甚至你感觉不出,快马三天路程的临清那边,正举行了赵家军的大阅演武。
“差役们就该这么用……”不管愿意不愿意,洪承畴还是不得不感慨,不得不承认。
做地方官的当然知道衙门里的捕快官差到底怎么回事,拿朝廷俸禄在编册上的官差,无论在官署内什么地位,在外面都是大老爷一般的人物,身边拢着几十上百的白役帮闲,在街面上搜刮,在官司纠纷中上下其手,收租的时候则是如虎似狼,这样的官差和白役帮闲只是捞钱分肥上供,却没什么实用,城内城外有什么案子是非,有什么天灾人祸,还要士绅们纠集民壮去做。
而在南直隶江北和山东各处,洪承畴都见到城内差役三五成群,在街面上巡视观察,一有事就吹动哨子或者敲锣,各处巡视的就会蜂拥而至,差役们每时每刻都在街面上走,遇到事情自然就要上去解决,有些是非看到有官差在,自然就要偃旗息鼓,街面上常有人力,遇到急务就有机动的力量调配。
刚看到这个的时候,洪承畴心中嗤笑,心想这些在编不在编的差役都是蠹虫,是地面上有名分的匪类,他们上街巡视肯定会和地痞之流勾结,为祸更甚,到时候敲诈盘剥,害处更大,糟践了你徐州的名声,看你和谁去说理。
不过洪承畴在济宁住了两晚,头天见到固定巡视街道的几名差役,第二天却有了新面孔,而且那新人的做派气质明显不像是衙门出身的,倒有些武将亲兵的精悍在,感兴趣的洪承畴派人去打听了下,这个因果倒不是什么秘密,街面上的人都是心知肚明。
赵家军通过云山行之类的找到当地衙门,要当地官府保证正常运转,该做的政务事务不能耽搁拖延,凡是衙门使唤的各级差役一概编组,留下备用机动的力量后,其余人都是上街巡视,出城做事,就在这不断的忙碌中,那种我行我素的,想要浑水摸鱼的,甚至变本加厉的,都被淘汰出去,有人被剥夺了差役的身份,有人则是不知所踪,然后补进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