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天启皇帝终于不在宫内做木匠活了,实际上,魏忠贤已经不向宫内采买或者送木匠相关的营生,现在每日里,天启皇帝和内廷外朝的太监和大臣们聚在文渊阁内处理政务,在这个时候,前段日子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站的更加靠后,而且很少发言,因为新任首辅孙承宗的权威太高了,即便是天启皇帝都要敬重许多。
这样的局面是那些清流梦寐以求的,天子不在沉溺享乐,而是亲政临朝,阉党不再气焰嚣张,而是由老成持重的大臣主持内外,按说这就是所谓“众正盈朝”“中兴在即”的大好局面了,可朝会上君臣相对,每个人都是灰心丧气,只是僵硬木然的去做事忙碌。
眼见着赵家军距离京师越来越远,这和约上的赔付以及相关也该提上日程,不止一个人想要说不予理睬,可想想那日京城外的低沉轰鸣,想想城墙上那一个个好似疮疤的大坑,谁也提不起这个勇气。
“陛下,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州贼众凶悍,官军尚不能敌,那就不要擅自启衅,何况陛下已经用玺,这也和国家体面相关,该给就给了,日后还有拿回来的机会!”朝中唯一敢这么说的就是内阁首辅孙承宗了,他不怎么在乎这风评清议,倒是能很纯粹的考虑问题,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就不会自请督师辽东,以孙承宗的地位和身份,留在内阁那就必然是首辅,何苦在这危难之际接任。
有内阁首辅说话,大家都松了口气,连天启皇帝都是如此,他点头说道:“就依孙先生的话,司礼监和户部那边尽快操办吧!”
改办差的人都应了,孙承宗、杨涟还有左光斗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孙承宗起身说道:“陛下,贼军炮轰京师,逼得朝廷在天津签了那丧权辱国的和约,割地赔款,这可是数百年未有的奇耻大辱。”
天启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孙承宗所说的这些话谁都清楚,可每次提起来都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不过天启也知道孙承宗还有下文。
“陛下,国家危难,不振作不行了,不励精图治不行了,这各处传回的消息都说得很明白,那徐州贼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也不是什么流民啸聚,他就是豪强练私兵,截留粮税,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陛下,这徐州贼能做到的,朝廷为何就做不到?”
在和约之后,这个论调还是第一次被提起,大家说起徐州贼都说是乌合之众,凭着一时悍勇,充其量是蛮夷鞑虏一等,可孙承宗却不这么讲,大家一时间都是来了兴趣,天启皇帝也是坐正了些,他脸色依旧苍白,自从徐州贼打下天津,进逼京师之后,天启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
“陛下,贼何以强,贼何以富,无非是用得法家之道,不讲礼数教化,只行耕战,徐州重商重工,与海上巨寇勾结,究其本质,也无非是农耕变种,聚敛粮草钱财为战。”孙承宗慨然说道。
“这不就是暴秦治国之道,二世而亡,岂能长久!”有人禁不住插言说道。
能参与这朝议的都是饱学之士,说到这个,该想到的都能想到,还能引述发挥,在这样的场合下,也只有魏忠贤差些,但司礼监那边自有太监和他解释。
“秦被称为暴秦,也可以被称为强秦,统一天下后二世而亡,可在之前,却是凌驾六国,是战国最强!”孙承宗继续说道。
那边魏忠贤微微皱眉,以他掌握的眼线耳目,朝议上会说些什么,他大概心里有数,只是这弯弯绕让他心烦,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何必要弯弯绕绕先扯别的。
“贼行秦法,练出强军,既然行秦法可练强军,朝廷也可用秦法强国强军,抗贼灭贼。”孙承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参与朝议的诸人都是点头,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法子可用,这几年来,无论阉党专权还是众正盈朝,大明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因为谁主导政坛而变得更好,似乎也没有因为谁变得更坏,不过大家能得出个结论,那就是眼下的法子是没办法强国强军了,最起码想要尽快改变是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