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王化贞上城之后,只觉得寒风刺骨,他也不是浑噩之辈,对这等崩盘的局面也是痛心疾首,可事已至此,看又有何用,若是半个月之前,熊廷弼这般,王化贞少不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现在却只能忍着了。
即便这般,王化贞心里依旧有些愤懑,他身前熊廷弼上城后一直沉默,王化贞忍不住闷声说道:“这些粮草耗费百万,差不多是天下间一半的税赋,就这么付之一炬,未免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难道让鞑虏吃着这些粮草,一路打到山海关下吗?”熊廷弼冷冷说道。
辽东巡抚王化贞愕然,自广宁卫至山海关并没有水路,大军一路向西的话,要准备巨量的粮草,而女真那边的粮草始终不足,如果大明积储在辽西走廊一线的粮草不烧掉,建州女真就可以一路破城一路取得补给,轻松的到达山海关下。
王化贞愕然之后就是沉默,他不想承认熊廷弼所说的有道理,可自己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熊廷弼说完之后,却扭头向着城下走去,王化贞愣了愣,开口问道:“飞白兄,接下来当如何?”
自从王化贞为辽东巡抚,熊廷弼起复辽东经略之后,王化贞还是第一次这么问,熊廷弼没有回头,甚至脚步都没有停,只是边走边冷笑着说道:“接下来如何可不是熊某能操心的了,接下来熊某要为这大败担责了,身为经略,这等事逃不脱的。”
说到这里,熊廷弼终于回了头,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说道:“轮到你了,好做,好做!”
大明和建州女真自从开战以来,每次都是这般出人意料,战前大家从方方面面算计,粮草储备、兵马数量甚至天时地利,怎么都是明军占优,就算腐坏不堪,靠着其他的优势也能打成相持,可每次大战的结果都是干脆利索的大败,往往是一天两天之内就确定胜负,大军被歼灭,有大将投降,城池陷落……
一个个消息去往京师,当真让马六他们应对不及,最后报告结果的信使去往徐州之前,马六特意叮嘱,一定要再配几个信使过来,不然不够用了,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不需要快马急报了,建州女真的攻势停下来了,似乎满足于打下广宁,不过偌大辽镇,东至抚顺,西到山海关,除了些许孤悬的砖堡之外,其余地方都任由建州兵马纵横了。
“熊廷弼的做法对,女真鞑虏再怎么精强,也没办法背着干粮打过来,难道打下了城池,再饿死在里面,或者饿死在回程吗?”看到京师的文报之后,赵进倒是赞同熊廷弼的做法。
“正月里是年关,冬日里存粮吃完,春日却没有收获,日子最是艰难,关外辽镇地方苦寒,一年一收,比起关内来更甚,女真这时候出兵,一来是此时适合开战,二来也是因为粮食积储不足,需要夺取官军的存货,王化贞在广宁卫积存的巨量粮草,恐怕都要资敌了,倒是熊廷弼果决,知道烧了这些东西。”
听到赵进说完这个,王兆靖却是笑着摇头,感慨说道:“按照大哥的讲法,这熊廷弼倒是顾全大局,可他身为经略,自然要为这大败担责,这烧了巨量的粮草,这可是大明几分之一的出产,还有这搜天刮地的辽饷汇集成的,他一把火杀了,罪名恐怕都落在身上。”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熊廷弼难道看不明白吗?”赵进也是感慨了句,不过随即摇摇头说道:“看了这么多京师里的文报,这熊廷弼心中应该有大义在,他未必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归路,但不得不做。”
王兆靖咳嗽了两声说道:“大哥,这大义的说法还是私下里讲,如今咱们徐州可讲不得这个。”
屋中一安静,众人都是禁不住哄笑,连陈昇都忍不住笑了两声,读邸报文报的时候,赵进会要求伙伴们都在场,然后大家谈论议论的内容也要由王兆靖和如惠记录,抄到石满强、董冰峰和雷财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