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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名账房先生拉长了腔调说道,这话跪在后面的人听不清楚,但前面的却都听见了,就是一句话,却比刚才打死人还要惊心动魄,人群顿时炸开了,前后都在传这句话。

鸣玉坊是清江浦地面有名的大院子,又有招待达官贵人,名士清流的风雅楼院,又有招待运兵漕丁的大通铺,养着各色女人数百,除了看管这些女人,还得平息争风吃醋,江湖纠纷,所以养了几十名护院,有几十名能打能杀的汉子,加上张七自己一身本事,在这清江浦地面上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这个人物一年到头,算上吃喝克扣,能到手的也就是二百两银子而已,怎么借的出这五千两来。

五千两,月利三分五,也就是利息每月要还一百七十五两,每年则是两千一百两,这还是按照说定的月息算,若是按照利上滚利的法子,那就不消说了。

被提到名字的那位倒是没有冲锋在前,也没有受伤,跪在前面正紧张着,一听这个数目,好似被五雷轰顶,整个人呆在那里,随即就是爆发出来,身上不敢有什么动作,嘴里好似杀猪一般的叫喊:“大爷们是不是能错了,就算把小的卖了也不值五千两啊,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弄……”

话说了一半就不敢说了,寒光森森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那账房脸色有点发青,明显对这样的场面很害怕,不过还是摊开一张写满了字的借据,又把印泥什么的递过去,强作镇静地说道:“补个借据,画押按手印吧!”

这等武夫大都不认字,不会写字的,也只能是画押按手印,这个在衙门里也是好用的。

借据上的字张七一个也不认得,可上面那五千之类的数目字却清楚的很,平白就是几千两的债务,一年还有几千两的利息砸在头上,怎么能受得了,一时间只觉得还不如刚才被竹竿子戳死了算完。

看他迟疑,架在脖子上的刀加了一分力气,让这张七顿时清醒过来,还是性命要紧,活着比怎么都强,七尺昂扬的汉子,平时见血眉头不皱的豪杰,此刻却是涕泪交流,浑身颤抖,那画押按手印的手好似重若千斤一般,少不得边上几位赵字营的家丁过来帮上一把。

等画押按过手印,这才有人上前捆好了赶到一边,然后在场众人都是这般料理,每个人都在去年前年签了云山行五千两到一万两的巨债,到现在还都没有还一文钱,补上借据之后,发往徐州邳州之地去劳作还债。

刚才血腥厮杀,虽说一打就跑,可各位声势悍然,气粗如雷,倒不是英雄本色,现在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嚎哭一片,还有人瘫软在地上怎么拽也拽不起来,就和那撒泼的婆姨一个德性。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几千上万两的巨债砸在身上,虽说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认了,但感觉这辈子就全完了,刚才看着大车帮的头目在自己眼前被打死,没有人敢反抗,到这时候却有人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跳起来,嘴里吆喝着“我和你们拼了”,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可惜此刻手里没有兵器,直接又被打翻,只能又哭又闹的签了借据,背上这一身债务。

好在云山车行这边做事没有做绝,还说了句“只要你家里人动作,这债务就和家里人无关”,听到这话,多少让大伙心里安宁些,如果这巨债祸及家人,那可真是如同灭门惨祸。

跪在前面那伙人这般,跪在另一边的大队人马却看个热闹,平时这些高高在上,吆三喝四的英雄豪杰哭天抢地,磕头求告,一方面觉得害怕,另一方面却觉得很是有趣,而且跪了这么久,怕了这么久,也能看出来云山车行并不怎么针对下面的人,大家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每月三分五的利,这云山车行倒是有良心。”

“可不是有良心,米店老周放印子钱,月利八分,那都算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