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的汪大刚愕然抬头,本以为要哭求苦求,对方要斟酌再三还未必能答应,毕竟这主持公道,就是要派人过去,要打要出钱要有死伤,这等大事,任谁也要郑重考虑,他过来恳求,本就是听了些零散传闻,回来后得了自己兄长的确认,这才鼓足勇气过来,但也没有太大指望,谁能想到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再看看坐在上首那几个年轻面孔,汪大刚又觉得不怎么靠谱,答应的这么轻易,是不是代表着不会去办?年轻人一时热血上头答应了,事后被主事的长辈知道,权衡利害之后肯定会被制止。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愣神,连坐在那边的董吉科都看不下去,当即咳嗽了声说道:“既然小进答应了你们,那就不会有差,回家安心等着吧!”
汪百户连忙是施礼谢过,拽着将信将疑失了分寸的汪大刚离开了正堂,他们兄弟两个一离开,赵进皱眉问道:“董叔,这两年咱们徐州人已经打出了一片局面,像这等有武艺有本事的怎么还活得这么惨?”
听到他的问话,董吉科先是苦笑,随即长叹了一声,摇头感慨说道:“咱们卫所军户哭啊!”
看着好像富家翁一般的董吉科这般感慨,赵进只觉得古怪异常,但他也知道董吉科的感慨是发自真心,董吉科身为徐州卫千户,对卫所里的事情自然清楚的很,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自然感慨良多。
事情的根子有两个,徐州土地贫瘠,卫所军户的身份资格和屯田,只有长男才能继承。
土地贫瘠,就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又有巨户豪强占据大量的田地,更是加剧了人多地少的局面。
每一卫五个千户,一共五千多兵丁,每个兵丁有固定量的田地,这个数值都是钉死的,可这个数目是太祖朱元璋开国定鼎时候定下的,当年的兵丁成家,开枝散叶,生下子嗣,子嗣们成家,一代代传下去,人越来越多,开始时候,田地还算充裕,一份变成两份也一样养活人,可田地有限,人却越来越多,自然就不够分了,更不要提,指挥使和千户们还要侵吞侵占。
如今距离大明开国已经有二百年,卫所的田地已经是紧张无比,就算你想留在卫所里做个佃户长工,都未必能有田地耕种。
因为这个,卫所军户也形成了自己的习惯,指挥使和千户之流不必说,赵振堂这种自寻出路的也不必说,副千户以下的军户,家业只由长男继承,女子嫁人倒还好,其余子嗣男丁,一概自寻出路,到了一定年纪家里不养,如果在家里不走,吃穿用度照比长工佃户还要低一等,所以卫所军户家中,长男以外的男丁都去学一门手艺,次子三子之类往往选择学武,而长男虽然继承了卫所军户的身份,却未必懂得武艺,可能只知道耕种和经营田产。
这也是徐州地面上尚武风气的由来,没办法从田地中刨食求生,就只能在刀口厮杀中求个生活,卫所再怎么退化,他也是武家的传承,有习武的传统,徐州卫的余丁们大多走了这条路。
有人像赵振兴一样远走各处,想要在沙场上博取功名富贵,有人则是混迹江湖绿林,厮杀拼命求个快活,也有人去看家护院,还有人就是去外边做活,靠着力气胆色比别人过得好些,汪大刚这种算是比较多的,他们有武艺在身,在外面就少被人欺负,即便不做那些刀头舔血的营生,做活卖力也比别人好不少。
“他们不知道回来吗?咱们徐州现在正需要这些有本事的人……”赵进疑惑问道。
现在徐州的局面大好,相比于外面那些形形色色过来投奔的人,徐州本地,特别是徐州卫里的武人才是知根知底最值得信任的,徐州卫里赵家、董家本来就有关系,那里面的武人又和本地的豪强大户没什么利益牵扯,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过来,赵进肯定会给个出路,现在重建的巡盐、巡河还有巡盗这三个队,里面都是徐州卫出身的武人,各个快活。
对赵进的疑惑,董吉科只是苦笑,回答的也是很简单:“回来干什么,家里那点东西多一张嘴就吃垮了,运河在咱们这边改道之后,混江湖都混不下去了,只能走,能在外面找条生路找个活计,怎么不比回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