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的余郎官并不气馁,在松江府自己尝试,海运和漕运比,有巨大无比的优势,只要用心经营,自然是金山银海的收益,余郎中在家不断的花钱疏通关系,委托相熟的官员上疏,试图将漕运改为海运,减轻松江和整个江南的负担。
但他的一切建议都是石沉大海,千里运河,近百万人牵扯其中,分润几千万石也就是几千万两的银子,如此巨大的利益,谁愿意去改变,又有谁敢触碰,余郎中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失败,终于急火攻心,病死家中。
余郎中两个儿子,大儿子憨厚好学,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都走的很顺,却因为父亲的缘故,没有留京,直接放到江西去做了个知县,在外官的路上一步步苦熬,二儿子余致远则是聪慧风流,在松江府被誉为神童,十九岁便在南直隶中举,前途无量。
除了这科举进学上的能耐之外,这位余二公子也是风流场上的骁将,十几岁年纪,便是青楼佳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传说曾写过一本百花榜,品评江南美人,青楼楚馆,画舫行院,美人娇娘,一上榜便身价百倍。
他父亲是精明能干,科举官场上都是了不得人物,却栽在了漕运改海上,这位余二公子风流倜傥,人生仕途怎么看也是一帆风顺,更是家财万贯,情场得意,却也是执念在这漕运改海上。
他兄长去江西做官,余致远则在本地主持家业,当年他父亲已经算得上点石成金,可在他手上两年,船只数量居然翻了六成,连山东供应辽东的军资生意,和辽镇特产的运销都抓到不少,自然是财源滚滚。
万历四十五年,二十一岁的余致远做了这么几件事,先是花重金走通了京师的门路,请几位清流和内廷某位大珰答应谏言上疏,内外疏通,然后在京师和南京找寻了几位名声不错的勋贵名士,致仕官员,请他们在明年过来做个见证,然后自行买卖粮草,决定在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用家中船队运送和松江府粮赋同等额度的粮食去往天津。
这个道理也很明白懂,如果海运更快,损耗更小,那么漕运改海说起来就更是理直气壮,最起码可以争上一争。
江南重赋,虽说豪门世家不受这个负担,可也有不少人深受其害,即便拖延拖欠也少不得挨上一刀的,这等人家对余二公子的倡议最为赞同,很多人愿意出钱出力,这些人家背后往往也有些官员士子在,眼看着这声浪就越来越大,渐渐就要成了气候。
万历四十五年腊月初九,天地森寒,可江南的森寒和江北不同,处处仍见绿意,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萧索。
临近天黑,黄昏时分,松江府上海县每个人都顾不得天寒,大家走出屋门,或驻足院中,或向着东北边走去。
“余二不是去码头了吗?”反倒是县城内的各处青楼里的女子能猜到去向。
二公子余致远风流闻名,却从不在留宿外处,而且每隔一天都要去一次码头,看看那边停泊的自家船队才安心。
此时上海县城的东北边红光映天,那边正是码头所在,这边少有晚霞映天,黄昏时分这样的红光,只有可能是火光。
永乐二年,松江府清淤,引吴淞江入刘家河,疏浚黄浦江,两江合流入海,水流充沛,泥沙不再淤积,成为良港,松江商人可以乘船逆流而上,去往南直隶、江西和湖广沿江驻地,贩卖货物,贸易特产,又可以出海北上去往冀鲁辽镇,南下福建广东,出远洋去高丽和倭国,所谓“襟江连海”,天生枢纽要点,贸易中枢,这就是松江重赋却富庶依旧的原因之一。
通州(此处是说南通州,就是现在的南通)和崇明岛造出沙船,大船停泊上海港口,余家的船队自然也是停泊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