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抚了抚长须,叹了口气,“这于我们,应当是没有太大影响,只要我们紧跟韩公步伐,该献粮的时候献粮,该捐钱的时候捐钱,待日后韩公荣登帝位,自有沈家的泼天富贵和福泽绵延。这次我们又办成了谢公子委托的差事,借着商队将那特制的宝镜献了上去,虽然阴差阳错,死的是那徐寿真,但没准如今这局面对于谢公子和韩公来说,更加有利。”

他站起身来,朝着墙上正当中挂着的聚宝盆画幅虔诚拜了拜。这画颇有来历,乃出自谢时之手,沈森有一年去乐县拜访谢时,联络感情,顺便送送水银镜的账本。恰逢沈大公子生辰,谢时本想送些别的生辰礼,但沈森癖好怪得很,就想求一份谢时亲手画作。

谢时无奈,只得信笔给他作了一幅仙人抱聚宝盆的水墨画。画作内容虽俗气,沈森却宝贝得很,然而带回家没几天,还没捂热呢,就被他爹知道后,很快被霸占,挂在了沈大家主常待着的沈府书房,没事便拜拜,比拜什么财神爷都要让人安心。

“这次我们帮了谢公子,沈家便得了谢公子一个大人情。哪怕我去后,你们这些子孙再如何不争气,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谋逆造反之事,依照谢公子的心性,想必都会在新帝面前庇佑沈家的。”

沈森讶异,“父亲对韩公竟如此看好?”连新帝都出口了……

沈荣睨了嫡子一眼,“你还年轻,眼光还有的练呢。”

“儿愚钝,还请父亲指点一二。”沈森躬身,虚心求教。

沈荣遂将如今的天下局势细细道来,“三年前,旱灾过后,韩公以前朝皇室后裔身份,手持传国玉玺,正式宣告天下,起兵反蒙。不若颍州的香军头子罗福通那厮,是假托的前朝皇帝九世孙身份,韩公乃真正的皇家血脉,继承大统,光复前朝,可谓名正言顺,实至名归。此乃一则,然而却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重要是下面两点。你想想,韩公自从接管南地,轻徭薄赋,推广仙稻,选贤举能,治下圣明,各地由此昌盛,民间皆言,其有千古明君之相,民心无不向之。”

“三来,当世大儒、能人、猛将帅才皆拥其为主,无论是两位宋公、秦睢,亦或是齐俟、邱直、岑羽等人,放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却心甘情愿归其麾下,更别说还有谢公子这等神人相助,你想想如今有多少人想暗杀谢公子?你说,当世还有哪位英雄,论实力、论贤明、论人才能比得上韩公?如今徐寿真已死,朝廷命数也迟早要尽,等着吧,不出十年,这天下便要换主了。”

不用沈家派人传信,事实上,韩伋手下的情报部门比沈家商队的人更快得知徐寿真暴毙宫中的消息,就连蕲水大乱,细究起来也有韩伋示意的手笔。

谢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教他家伋兄酿玉冰烧。要说各色酒中,谢时最爱的当属梅酒,喝的时候隐有梅香,香气清雅,却不烧肠子,然而后劲却绵长,很容易就醉了,醒来却没有头痛之苦。往年这梅酒都是韩伋自己酿的,然而等他离开书院,开始逐鹿天下后,便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思顾得上这事儿了,梅酒的库存自然越来越少,谢时便从他那儿要了方子自己开始酿。

如今盛夏入伏,梅花落尽,自然不是酿梅酒的季节,加上两位宋先生都催着谢时要酒喝,谢时便择了一个大晴日,作为梅酒方子回礼,叫这位暂时闲赋在家的韩主公酿这玉冰烧酒。玉冰烧尤得书院中几位老先生的喜爱,自从前几年谢时试着酿过一回后,梅酒便成了宋郗老先生的旧爱。

这酒原本是广东佛山名酒,如今应当还未出现,起码云游四方的宋老先生就没听过。玉冰烧是用大米先酿出黄酒,而后将黄酒吊烧成白酒,再在酒液中加入肥猪肉,封缸三月或半年之久,取出酒液待其自然沉淀半月之久,最后滤掉肉渣方为成品。过程复杂,耗时累长,故而夏日酿的玉冰烧,要到冬日初雪之时才能喝到。

这玉冰烧酒酒液冰清玉洁,因加入了肥猪肉,因而口感顺滑绵柔,甘冽微甜,实在妙绝,就连韩伋也爱喝,所以谢时这次酿酒的规模也格外大,毕竟周围都是当世铮铮男儿,就没有不爱喝酒的,幸好伋兄不是酒鬼。

两人边动手边聊天,韩伋轻描淡写便将此事一笔带过,谢时也不以为然。这事确实是他委托沈家去办的,毕竟他可还记着当年彭玉的纵火伤人之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谢时当时没动手,只不过是那个时候不是最佳时机罢了。没想到这一计没杀了彭玉,反倒是钓到一条大鱼,将他家主子害了,如今看来,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