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廉摇摇头,指点他这不开窍的弟子,“如今的南地之主出身东沧,乃东沧书院前任山长,东沧本正处于风口浪尖,理当低调息事才是,不然,若那位一败,东沧必遭灭顶之灾。”虽说两座书院是竞争关系,今年科举上,东沧书院还意外地压了榕山书院一头,令不少榕山的师生颇为郁闷,但邵廉也不愿看到东沧书院被关禁。

宋子明低声嘟囔,“东沧书院别说低调行事了,他们就差把天都捅破了,如今的士人谁还不知道那位谢山长讲授的‘格致课’和科学实验呢?秦睢先生的风头都没他盛。”

邵廉看了弟子一眼,“哦?这么说,你是不认同那位谢山长的科学之学?但为师怎么听说,你私底下还专门研究了那位的讲义呢?”

被老师抓住小辫子的宋子明顿时涨红了脸,“学生、学生只是听闻那位谢山长之说荒谬至极,因此想看看他所讲为何……”

“那书可是吴廖给你的?”邵廉语气淡淡,似乎没有苛责之意,但站在老师对面的宋子明却如坐针毡,他万万没想到,老师竟然还知道这书是吴师兄给他的。出于仁义道德和同窗之情,他万万不能供出吴廖来,因此这会面对老师的质问,他埋头垂首,支支吾吾。

邵廉也不用他点头,身为山长,他对书院中的学子自然了如指掌,见此他捏了捏眉心,叹息道,“今年因各地叛乱诸多,朝廷暂停召开会试,也不知道何时再开,他倒好,没了压力,如今倒是看起了闲书。”

略过此事不提,邵廉正眼看向那邀请帖,请帖被装在一个厚实的大信封中,邵廉撕开信封,抽出请帖,想要看看这讲会的主讲人是何方神圣,可是宋寿老先生或是那位杭州的潜溪先生,再决定去不去蹚这趟浑水,谁知道,取出的竟不是以往那些薄薄的信笺!

邵廉抽出那格外硬挺直板的信纸,忽而眼前一亮,语带惊讶道:“这信笺倒是格外新颖清丽。”

宋子明好奇凑上前,只见邀请函呈天青色,正中心乃刻着第一任山长笔墨——“东沧书院”四字的立体竖形匾额,仿若一扇门似的,信笺可往左右两边展开,展开之后便会发现,前头这只是一个封套,封套内嵌入的三折信笺才是真正的请帖。

不过,这请帖内里也大有文章,只见三折信笺的第一页折子上镂空雕刻着巍峨高山和浪花朵朵,这刻画的应当是东沧书院背靠龙峰山,面朝东海的地势;第三折 镂空描绘的则是一出曲水流觞的聚会,两位皆是读书人,自然一眼便能从中意会到,这想要表达的是历史上有名的士人聚会——兰亭集会。

中间的一折才写明了此次讲会的具体时间、地点和主讲人等诸多事宜,比较特别的一点则是中上方有谢时和学生们联合设计的东沧书院校徽。

宋子明此时已经全然忘记方才的心虚和坐立不安,小脑袋瓜子一个劲往老师那边伸,若不是尊师重道,此时恨不得从老师手中夺过那请帖,好好观摩赏玩一番,不怪他没见识,而是谢时这一出别出心裁的请帖设计,正中这些读书人下怀!

虽然所谓的立体贺卡和镂空纸雕这两种创意在现代早已司空见惯,但古人没见过这一遭啊!更何况,谢时还以高额奖赏激励雕版印书的工匠们,以及在他如同“外行人”的指点下,琢磨出了套色印刷的法子,如此一来,这印刷出来的邀请帖其上所描绘的山海和聚会,皆如同绘画一般,不似寻常的黑白二色,而是彩版画!

这美轮美奂的染色,别致精美的书封,富有趣味的纸雕,一下子便俘获了这帮文人雅士的心。为何明清时期那些市井小说的绣像本会那么风靡,当然是因为刻有画像图画、装帧精美的书籍更受读书人的喜爱啊。无论什么时候,颜值高的东西总是更受欢迎的。

宋子明见老师一直反复赏玩翻阅那请帖,丝毫没有让他瞅一眼的意思,只好转移注意力,他拿起那厚实的信封,掂量了一下,兀的道:“老师,这里头还有东西!”

宋子明这次没有等老师动手,而是自作主张将东西取了出来,“好别致的书签!”只见书签一共有四张,分别是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嵇康、山涛和向秀四人的镂空画像,其上还有花卉芳草装饰,并附有他们各自的诗文,这同样也是如今未有的彩版书签。

邵廉却是眉头一皱,接过那书签仔细看了看,而后将刻有嵇康和阮籍的书签放在一起,沉声道:“这书签应当是一套的,拼凑起来应是一幅完整的画作才是。”

“这东沧书院怎么还送漏了三张啊……”宋子明一听,也皱起了眉头,“若是不成一套,老师您这书签用着岂不是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