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形式,王参知哪敢为谢雍做这招安使团的引荐人,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算是明白了,这位主子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他自身如今都得夹紧尾巴当这官,战战兢兢生怕被抓到什么小辫子,就如同他的那些前同僚一样被一撸到底。

虽说他确实同谢雍有故交,但这当头,故交和所谓的事成之后的“酬谢之金”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前程和命重要?不仅如此,收到拜帖后,王参知左思右想,心虚不已,最后为了以表忠心,还将这拜帖殷勤地递到了韩伋跟前,以示自己绝无二心。

被拒绝登门拜访的谢璞不明所以,才最终打上了谢时的主意,没想到却触碰了韩伋的禁忌之地,如今在福州牢中,同兀思两人互相怨怼,日夜盼着他父亲来赎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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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风起云涌,处于旋涡中心的谢时却丝毫不受影响,送别船队后,时间一下子就进入到了四月,杨花落尽,忽而初夏。谢时一下子便忙碌起来,只在忙里偷闲做吃食的时候偶尔会忘记那个人已经离开,会下意识地唤他来分享,被岑羽撞见过一回后,还被打趣过,不过后来就连守着矿山不愿离开的岑大官人也被忙得焦头烂额的邱直等人叫走了。

虽然是被众人推着当了这书院山长,但谢时后来却越干越起劲,就连开设的课程都因其特立独行的形式和惊世骇俗的内容而远近闻名,吸引了不少周围的儒生前来求学,但小谢山长也不是没有烦心事,两月前书院招贤纳才,广招名师的告示发出去,却是应者寥寥,来应聘的皆是冲着书院的高薪和优渥待遇来碰运气的,大多都是半吊子水平,并无大师巨儒来应。

谢时发现,归根到底,还是如今南地叛乱,大多数士人都明哲保身,不愿涉险来此传道受业。听闻此事,宋郗老先生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如今盛暑未至,气序清和,正是书院开讲会的好时节。不若便借着开讲会的名义,邀请名士巨儒前来东沧,吾等只谈学问,不谈政治,届时愿赴者听,不必遍邀,到时候总能找到你满意的夫子。”

谢时顿时眼前一亮,果然姜的还是老的辣,宋老先生这一主意委实妙也。

“不过,这讲会总有人主讲,如今书院当中,就属您老最为资格来当这主讲者,若是小子上台,以我的浅薄学识,恐怕讲不了一刻钟,便会被人轰下台去,宋老您可不能推辞呀。”谢时给老先生戴高帽,开始极力劝说。

宋老完全不上他的钩,而是反向忽悠,“我那套学说,讲得多了,听得人都腻了,还是谢小子你的那套科学学说新颖奇特,发人深思,再说了,讲会一讲,最起码得讲上一天,老夫年事已高,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这个罪了。年轻人得多担责才是啊,你说是不是。”

谢时哭笑不得,心道,您老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就您平时那健步如飞的样子,恐怕比不少孱弱书生还健壮。

面对谢时质疑的眼神,老先生咳了咳,正经道:“老夫听闻外头不少士人都对你的学说口诛笔伐,若是此次讲会,以你的学说作为主讲,不仅更有噱头,可以借此引来更多的士人参加,且借此机会,你也可以为自己的学说立说证道,驳斥诸人言论,可谓一举两得。”

宋老的一番苦心,谢时最后还是虚心接纳了,不过他拉上了同为书院“科学科”的夫子秦睢一同主讲。书院预备办讲会的决定一出,不仅宋郗老先生给自己的诸位老友写了邀请帖,就连远在各地,经略各州的宋寿、邱直还有书院原先的夫子们都纷纷去信友人、师者,为讲会宣扬造势,甚至在韩伋的来信中也提到了此事,为从未办过讲会的谢时指点一二。

在多方支持下,至正十二年夏初,东沧书院的讲会召开了,讲会持续三日,与会者众,盛况空前,后来者称之为“谢秦会讲”。

第109章

榕山书院,宋子明手中捏着一份拜帖,进了山长所在的斋舍。

三下轻微的敲门声后,屋里头传来了一道严肃沉闷的声音,“进来。”

宋子明轻轻推开门,小步向前,躬身一拜,“老师,东沧书院送来了讲会的邀请帖。”

“哦?”埋头案桌前邵廉抬起头,挑了挑眉,显然颇为意外,“他们竟然这个时候开讲会?”

宋子明将拜帖递给老师,听他这么一说,轻声问道:“老师,讲会不都是春夏之交,夏秋之际开的吗?”讲会乃读书人交流学识、大儒讲经证道之聚会,人数少则数十,多则成百上千,因此大多数在露天或半露天的场合下举行,这个时代又还没有空调和暖气,各大书院和文人雅士们便都约定俗成地避开盛夏酷暑时节开讲会,谁也不用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