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道:“那人说他家主人姓谢,乃陈郡谢氏人,来自京城大都,同您家有故。”

谢时挑了挑眉,姓谢,又说同他有故,难不成是谢巨的亲戚?可是谢时一家本是南下逃难来的,都二十年了从未听闻在老家有劳什子亲戚,按照谢巨的说法是老家亲人都逝世了,这会儿怎么又冒出个京城大都来的贵人亲戚呢?!不过这会谢时闲着,便让人将来者请了进来,打算问问人家是不是认错了,有让人去请了谢巨来。

这递名帖的正是谢璞派来的人,谢璞此人也是好笑得很,有事求人却不愿意摆出求人的姿态,打心底认为这位谢时的身份要么是外室子要么就是旁系子弟,他身为正统的嫡系长子,身份尊贵,哪能亲自上门去找人,于是他写了一封名帖,便让自己的亲信送去了乐县。

谢璞此举也是歪打正着,韩伋虽不在福州,但为了防止这群朝廷来使有别的想法或是下作手段,暗中派了不少人盯着他们,尤其是谢璞和兀思等人,一举一动更是都有人关注,若是谢璞这会亲自上门去找谢时,恐怕早已被韩伋的人拦下了,哪还有机会见到谢时。

那谢家的家仆跟着自家大公子久了,傲慢惯了,哪怕只是一个送信的下人,但在京中,到哪里送东西,哪户人家的门房一听他报上谢家的名头,都会毕恭毕敬将他迎进去,何时受过这种在外苦等的待遇,顿时心里便生了怨气。等进了门,便更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可把引路的谢家门房给气坏了。

好在这家仆在谢时跟前,将这幅蔑视鄙夷的姿态收敛了许多,才没让人赶出去。当然,这或许跟谢时同他家主子长得十分相像,他不敢造次也有几分关系。

谢时接过那自称谢氏家仆送来的名帖,翻开扫了一眼,忽然眼神微微凝固了。

“您家官人便是朝廷派来招安韩府尹的使臣大人?”

那仆从听谢时这么一问,顿时骄傲地挺起胸脯,言语之间颇为得意,“是的,我家官人出身陈郡谢氏,其父为当朝谢相,官人时任礼部侍郎,受陛下之命,来到南地招揽韩家主。那日偶然见到车驾中的谢公子一面,惊觉公子面容同府上小公子极其肖似,疑心谢公子乃谢氏族中遗落血脉,特派小的前来府上拜访。”

谢时挑了挑眉,“哦,那谢侍郎可能认错人了,我虽姓谢,却非陈郡谢氏本家子孙,我爹和娘亲皆普通人也,我自小也在乐县长大,恐怕同大都的谢相家攀不上什么亲戚关系才是。”

那谢氏家仆恐怕也未料到谢时竟是这种反应,得知自己有可能是当朝宰相家的血脉,难道不应该是欣喜若狂,上赶着认亲吗?怎么还有人第一时间便否认撇清关系呢?

家仆急忙道:“可是谢公子同我家府上的二公子生得恐有八成相像,我家公子亲眼所见,怎可能认错,这其中必有隐情。”

谢时一脸云淡风轻,轻飘飘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相像的两个人,别说八成像了,就是九成九,也是有可能的呀。”

这家仆彻底急了,为了完成自家公子的任务,甚至还捧了谢巨几句:“但是公子,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听闻您如今的父亲谢巨乃乡野厨子,怎可能生得出谢公子您这般龙中人凤的麒麟子来呢?难道谢公子您就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谢时脸色冷了下来,再没看那家仆一眼,摆手道:“我谢府不欢迎无端对我家中亲人出言不逊之人,王甲,送客吧。”

那谢氏家仆便这样被王甲毫不客气地赶走了,看他赶人的干脆姿态,丝毫没有上赶着认亲的意思,相反,就跟送瘟神似的,活像是怕跟这闻名天下的世家第一大族陈郡谢氏扯上什么干系……

王甲撵完人回来,见自家主子神色凝重,回想了一番刚才那谢氏家仆说的话,迟疑问道:“公子,要属下去查一查吗?若真像他所说,恐怕主子您的身世真有隐情……”

谢时摇头,进了书房,磨墨,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王甲,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福州,将我的书信和今日谢璞派人来我这一事禀报伋兄听,看看他如何定夺。”

长得极其相像且同姓之人,这世上自然不会有这么多巧合,谢时自然也怀疑,且经由此事,谢时又回想起了去岁八月祭拜娘亲时,谢巨的那番异样举动。或许从那时起,谢时心中便落下了怀疑的种子,以至于今日听到这样的消息,竟然丝毫不感到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然而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还跟当朝谢相有关系,且这疑似亲人的谢璞竟然还是朝廷派来招安韩伋的使臣!谢时敏锐意识到了谢璞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人家认亲是假,想要利用自己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