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属下的人查到,当时谢巨落户时,登记的原户籍乃庐州路陈郡,只不过当时刀笔吏收了谢巨给的银子,改了别处……”

天下人皆知,陈郡阳夏乃名门望族谢氏的郡望,前朝还流传着“天下谢氏皆出于阳夏谢氏”一说,可见,谢时既出身于陈郡,又以谢为姓,与出身陈郡谢氏的谢璞之间,便百分百具有亲缘关系。只不过既然谢巨会带着他们母子二人流落到南地,又特意改了户籍瞒天过海,那么此事或许便关乎谢氏内部争斗了。

韩伋沉吟几息,便下令道:“派些人去陈郡阳夏,查查二十年前谢氏内部发生了何事。另外,拖着朝廷来的那些所谓使者,等查清楚后,再做打算。”

岑羽领命,待汇报了其他事,一行人出了书房后,他却是愁眉苦脸,“你们谁愿意去跟那班人虚为委蛇?那大傻子兀思就算了,美人好酒伺候着,他就找不着北了,那谢家子却是能把人烦透!”

路过的邱直邱大人赶紧疾步快走,岑羽追上前去,“邱大人,你别走,招待朝廷来使这不该是你们的活儿吗?”

邱直笑眯眯道:“岑大人,能者多劳嘛,老夫忽悠人的功力,哪抵得上你一层。再说了,我看他们还挺重视岑大人,据说还给府上送了美人?”

说到这,岑羽就无语,“给我送美人倒是没什么,只要美人愿意干活,我也不是不能收下。但是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还想给主子身边送姬妾呢?难不成他们还以为主子是哪等色令智昏,为美色所惑之人?”

邱直笑道:“大概是推己及人了吧,再说,他们先前招安的那位定海尉不就收下了朝廷送去的数十位美人?”

岑羽嗤笑一声,“那看来这美人床头风吹得不够大呀,那定海尉这都已经复反了一次,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再说,吾主哪能同那等海寇宵小之辈对等,朝廷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第93章

说完几句玩笑话,邱直又悄声问道,“谢家这事,可要同谢公子说?”明眼人如今都看出来了,这谢公子的身世不一般,明显有问题。

岑羽摇头,也低声道:“主子的意思是,等查明当年谢家之事,他再亲自同谢时说。”

韩伋没打算瞒着此事,不过在没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之前,他也不想拿这事去给乐县的谢时徒增烦恼。送走下属,韩伋背手站在案前,微微抬头,凝望眼前壁上所挂之画。画上右上角为两株交缠而生长的老梅,寒冬腊月,梅花盛开,粉白的花瓣甚至随风飘坠,沾在了树下一玄衣高冠公子的青丝和衣襟上,仔细看,公子怀中还蜷缩着一只打着盹的猫儿。

此画若是让韩伋座下那些个大儒们来品,恐怕便只能得一个“虽有灵气,但画技粗糙,构图糟糕,画法奇异”的评语。但是同样精于书画一道的韩伋却是为此画题诗作词,又郑重其事地挂在了书房正中间的位置,日日赏析,每一位来汇报的下属和幕僚也都能一眼看到,不是不说这一来,便隐隐透出了炫耀之意。

要说此画有甚稀奇的,那大概便是此赏梅图左下角盖了个“谢时探微”的章,乃谢时赠于韩伋的礼物吧。这是那日赏完花灯回府后,谢时差人送给韩伋的一幅画,说是作为田黄石佩的回礼。

谢时不同他家伋兄,十八般才艺,连玉雕这种手艺都会,谢时试过一次差点把手废了之后便放弃了,怕浪费了那些价值连城的玉石!看来让他亲手雕个东西作为回礼是万万不可能了,索性因着幼时富贵,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谢时还是学过一两年的国画,后来即便是经历诸多变故,偶尔闲情逸致来了,也会提笔描一幅,所以埋首几日,谢时还是拿出了一幅勉强可以见人的画作来送人。

韩伋边赏画边暗道,这等家族倾轧内斗的脏污之事可不能现在就拿去污了阿时的耳,他的阿时合该是清风朗月,自在无暇的云中仙人,只需要随着自己心意做喜欢之事,而不受世俗关系拘束。

不得不说,韩伋对谢时的滤镜已经厚重如斯,即便是灶旁作羹汤,田间搞育苗,谢时也是不染尘埃的仙男一枚。这头韩伋睹画思人,这边下属们的小话会还没开完——

“当年初见谢公子,我心中便觉得,观其气度,非小门小户之家能孕养得出如此美玉,未想到今日竟所料成真。”邱直说到此处,却是长叹一声:“若是谢公子真出自那陈郡谢氏,只怕吾等之计划会有些变故。”谢氏显赫,若是谢公子想回到谢家,做那京城中风光的一等世家子,享受荣华富贵呢?

岑羽却是不以为然,“邱大人此言差矣,先不说如今谢时富贵不甲于任何王公贵族,就说同谢家的关系,单从如今查到的情报来看,这京中谢氏说不定还是谢时的仇人呢?凭谢时的脾气,你觉得他会为了那世家子的身份,委曲求全回去给他的仇人效力?再说了,倘若主子来日光复前朝,以谢时之能,所得所获,难道不比如今回去谢家,当一个劳什子世家公子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