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伋双手端锅,退后一步,避开那小厮儿要去碰触他的动作,直接将人一脚踹开,而后突然直直朝着某个方向,不知对谁说了一句:“王甲,出来。”
不稍几息,不知从哪处屋宇或是廊檐下来一黑衣人,正是面容平平无奇,平日里跟幽魂一样跟在谢时身边护卫的王甲。王甲看也不看那小厮儿,径直朝着韩伋低头拱手道:“主上请吩咐。”
韩伋满脸戾气,话中犹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杀气,“将他带走,交给王平查查来历。”王平是韩伋甲卫的首领,也是王甲的兄弟。
那小厮儿在韩伋后退一步,将他踹倒在地的时候就已经脸色煞白,等王甲出现,韩伋让人将他带走调查的时候,更是吓得上半身都瘫软在地,眼泪涟涟,惊慌失措道:“主、主子,奴不是什么歹人,而是谢公子身边的侍从,奴只是想要帮帮您……万万没有别的意思!”
韩伋示意王甲将人带走,除了第一眼,他之后再没看那小厮,对于他的辩解也是视若无睹。王甲领了命,也不拖泥带水,见那小厮儿口中还一直哭喊辩解,为了不吵着主子们,径直卸了那人的下巴,便将人双手反绑拖走了。
等谢时跟谢巨提着灯,进了屋里头,便敏锐发现韩伋神色冷峻,眉眼间还有若有若无的煞气。谢时将萝卜灯放在桌上,走近了,鼻尖便闻到韩伋身上一股不属于他的奇怪味道,不同于韩伋身上常有的梅花和檀香混合的冷香,反而带点女子脂粉味。
谢时不知为何,心头有些闷闷的,面上却只是笑意盈盈,“方才谁来过了?”
韩伋有些疑惑谢时的发问,不过还是如实道:“周平来过,点了灯。”
谢时不信,他早就发现了,韩伋周围就是一个和尚庙,身边伺候的侍从也全是男的,且他今日给院中所有伺候的人都放了假,其中便包括负责浣衣的几位女工,韩伋如何来的周身一股女子脂粉味。不过韩伋既然都这么说了,谢时也不好再发问,难不成,他要直接问伋兄,方才是否在何处有了艳遇?朋友之间,这便有些逾越了。
然而有了这一出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虽说依旧是融洽,但到底别扭了起来,谢时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就是少了一份真,韩伋或许察觉到了,神色比方才还要冷峻。就连谢巨这样粗心大意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只好默默喝着海鲜砂锅粥。好在海鲜粥鲜香清甜,粘稠绵密,一口热腾腾的粥下腹,顿觉浑身上下都舒坦轻盈起来。谢巨喝得抬不起头来,不一会儿便见了底,又立马添了一碗,沉浸在美食中,心大的谢老爹便完全将这事抛开了去。
同桌的另外两人却都各有心事,谢时一勺一勺地尝着这海鲜粥,明明方才尝味道的时候,还觉着刚刚好,这会却觉得淡了些,还带着微不可查的苦。
“这粥好像有些淡了,还有些苦?”谢时说道。
正埋头喝粥的谢巨闻言,反驳道:“怎么会?这粥味道恰如其分,多一分会掩盖海物的鲜,少一分则会太淡,时哥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这海鲜粥差点把爹的舌头都鲜掉了,妙哉妙哉!”
谢时见他如此捧场,又给他舀了一碗,自己也努力抛开其他杂思,慢慢品尝粥的真味,如此果然好了一些。韩伋面上冷峻,无波无澜,心里却难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恼了认,平日话不多的人这会竟然主动挑起了话题,“要烤乌鱼子了吗?”
谢时这才想起,被前头的事情一耽搁,都忘记了后厨还有没烤的乌鱼子呢。韩伋便主动道:“我去拿来。”
察觉到了对方微妙的示好信号,谢时这会便也站起来,“我也去帮忙。”谢巨目送他俩出去,放下碗,暗自嘀咕了一声,“两人平日里好得跟同一人似的,这回是闹别扭了?”
去后厨的路上,两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还是谢时开口道:“上元过后,我恐怕就要启程回乐县了。”
韩伋默了一会,而后问道:“为何如此着急?”原本谢时是说好同韩伋一道回乐县的。
谢时随手撩过廊上宫灯的彩穗,笑道:“在福州叨扰伋兄多有时日了,春播就要开始了,我得赶回乐县去安排‘琼州短’的新稻试种,这可是关乎我军后勤的大事,不可马虎,我要仔细盯着。”
于是,谢巨发现,等时哥儿和韩家主这两人从厨房拿了食材、火炉炭块回来之后,似乎更加奇怪胶着了。谢时无法察觉老父亲的担忧,他将切好的乌鱼子薄片架在红泥小红炉上的烤架,用炭火文火慢慢地炙烤,火舌缠绕上琥珀似的乌鱼子,从鱼子边缘到内里,慢慢鼓起了一个个金色小泡,便可以取之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