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微微一笑,在外人面前端的是清高有礼的范儿,“沈老爷谬赞了,比起谢某,沈老爷才当得起这一句鼎鼎大名。”
几人寒暄几句,便入室坐下。沈荣不经意朝壁上一看,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中之景即便是沈荣此等“外行人”,都体会到了空疏和沉郁之感,用笔干枯,画中甚至还有一种灰色调,透着绝望凄楚。待定睛一看,此画落款人乃前朝大画家王弘。
王弘此人乃前朝名士,被誉为前朝山水画第一人,蒙族人的铁骑踏足中原,建立新朝之后,王弘曾受到新朝传召,奈何他自诩为前朝遗民,拒不出仕,后来又遁入山林,不知所踪,王弘的画作也由此成了绝唱,如今有人求画万金,据说仍不可得,没想到在此处见到了。不过沈荣想想自己之前得到的关于韩家主身份的传言,不由心中若有所悟。
悬挂画作之下,正中间设有一张梨花木螭雕大案,案上摆着一座三尺高的田黄石九龙西番莲纹雕像,左边是通体银白的玻璃彝,右边是汝窑天青釉弦纹双耳三足尊,底下两溜十二张楠木交椅,左右有小几,几上设炉瓶若干,焚着沉香,其余各色山石绿苔盆景,以及花瓶中新鲜花卉无法一一道尽。
别说沈家夫子,就连谢时初初踏进这屋子,都被里头的摆设给惊到了,“你这屋子里头摆着这么多好东西,就不怕遭贼惦记?”
彼时岑羽笑道:“这可是关系到面子问题,那些同我合作的商人,一进这屋子,见里头的摆设如此富丽堂皇,各个价值连城,都得高看我岑某人一眼,知晓我的财力之雄厚,进而不自觉将自己的姿态放低。”
岑固安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起码这么大一块田黄石雕放在眼前,着实惊到了沈荣父子。不知何时起,田黄石风靡达官贵族之间,人人都以此为珍宝,而商贾们追求田黄石,皆因此玉石金黄通透,象征财富,有生财之意,就连沈荣都只有巴掌大一块,岑羽这排面就很不错。
四人分别在两旁的楠木交椅上坐下,忽见二仆从各自捧了大漆捧盒而来,取出细点放在左右小案桌上。这细点并不复杂,唯有一碟梅花酥,两碗杏仁茶。
仆从们刚将东西摆上桌,岑羽便开始炫耀了,“沈老爷,沈公子,今日二位有口福了,这梅花酥可是头一份的新鲜东西,保准二位从前不曾见过。做这梅花酥的梅花花瓣采于我家主公少年时亲手植下的老梅,又是探微的方子,经他亲自指点之下做出来。今早刚烘烤而出的第一炉就在这里了,快尝尝。”
沈荣倒还好,毕竟他从未尝过谢时的手艺,也未曾买过八珍阁的糕点,只耳闻这位谢公子有“易牙”之美名,于庖厨之道上颇有钻研,因此更多的是注意到这韩家主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嗜梅。倒是沈森,一听是谢时发明的新吃食,立马就取过旁边的湿棉布擦干净手,往盘中而去。
只见盘中六枚梅花酥,枚枚玲珑巧致,外表呈现梅花之形,边缘酥皮层层叠叠,娇艳如花,着实漂亮,让人不忍下口,还未凑近,便已闻到了幽幽花香。酥皮烤的火候刚好,脆薄如蝶翼,一碰便掉渣,待一口咬下,更觉明灿酥香,令沈森惊讶的是,这酥饼的内馅竟是梅花酱!若方才的梅花酥只闻得到暗香,那么此刻梅花酿成的蜜酱在唇齿间流淌,便使人仿佛置身于梅林之中,徘徊于香海无法返途了。
沈荣也好奇地拿起一块梅花酥,闻之确实花香扑鼻,放入口中,忽而眉头微扬,继而认真专心品尝,一枚品完,叹道:“以花入馔,没想到还能这般做,委实唇齿生香,富有巧思,清雅至极,连糕点之乡的苏杭地区都没有这样的点心。”这梅花本就是君子清雅高洁的象征,梅花酥有梅花之形,又有梅花之艳色,更绝的是内里的梅花酱,香甜馥郁,尝之使人吐气如华,确实是一道风雅之馔了。
沈家父子对梅花酥赞不绝口,这厢谢时和岑羽也开始品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知了这是韩伋少年时手植的梅花树上的花瓣,谢时只觉得这梅花酱比起早上开瓶时尝的,又添了一种别样的味道,一时之间,主宾四人皆默默无言,细细品尝这珍品。
一枚梅花酥尝完,再喝一小碗用小磨细磨出来的杏仁茶,暖浸心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因为一路舟车劳顿颠簸而喉炎复发的沈荣只觉得喉间的异物感消失,整个人舒畅了许多。
沈森道:“之前吃过八珍阁推出的冬日果盒里头的糕点,虽说蜜饯、豆糕和奶制糕点都各有千秋,皆是隽品,但我最喜食里头的奶制糕点,尤其是酥皮泡芙和酥油鲍螺。我敢说这酥油鲍螺,江南地带没有哪家点心铺能比得上,而听说这酥皮泡芙自从八珍阁出了之后,有不少点心铺子都开始模仿,却一个个都不得其意,东施效颦。还有一事颇为可惜,店里的四时景糕因为过季下架了,未能一尝。”嶼汐團隊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