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四摸了摸长须,嘲笑道:“接风宴那日你也看到,你那些家养小花,在那位谢生面前,就像人家的丫鬟小厮儿,那位眼光高着呢,也只有这种貌若仙人的美人才能得他青眼。”

送歌姬给韩伋的韩老六一听,虽然不想承认,但好似就是这么个道理。这有些人,从气度到容貌,还真不能拿来比,因为没有可比性。

“甭管那位喜男喜女,男子终究非正道,终究还得有一位正妻方可,趁着那位如今在福州,多多让王参知的嫡女上门走动,早日成事为好。”

闻言,韩大老爷叹息道:“若非族中这一辈暂且没有年纪相当身份合适的女孩,我又何至于便宜了外人。”王参知再好,再如何投诚靠拢,又同韩家有姻缘关系,其嫡女终究并非韩氏血脉,还是差了一层。

已经对这群人失望到底的韩老三冷冷反驳道:“即便族中有合适的女孩,这联姻可莫要再提了,莫不是你们都忘记了,前两任家主,一位性情古怪几近疯癫,一位自有患疾早早逝去,若这些都不能打消你们偏执的念头,那就往前数数,几十年来,褚氏这边夭折了多少个孩子吧!此举有违人伦,已遭天谴!”

角落处,一直充当隐形人,不发一言的韩家老二抬起了一双浑浊的眼,他穿着一身奇怪的道士袍,瞧着跟在场诸位都格格不入,发出的声音暗哑难听,“三弟此言差之甚远,褚氏并非天谴,而是受到了血脉诅咒!”

“二哥又在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了,话说他从前这种议事不都是不到场的吗?今日怎么来了?”

“你也说他神神叨叨的,指不定今天算了一卦,宜出行呢。”

当然也有一些排行比较小的韩家人不知道这事,好奇追问:“二哥这说的血脉诅咒是何意?”

“就是一野史传说,也不知他从族里哪位先辈写的闲书中翻出来的。当年蒙人立国后,为了泄愤和盗取财宝,在当时宰相槡葛的授意下,杨琏真伽和僧允泽率大军三千挖毁了我朝在绍兴宝山的帝陵,不仅盗取历代帝王陪葬品,还丧心病狂地命人鞭尸毁骨,取头骨饮酒作乐……”

“您打住,这段历史我熟,从幼时听到如今老年,无需再赘述。”韩家虽然如今有一些族老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对于反蒙复梁这一立场却是始终如一,坚定到底的,要不然如何对得起先人这百年来的布局和谋划。因此韩家每一代人都自诩为前朝遗孤,熟知前朝历史,尤其是王朝更替那段受尽屈辱的时期。

被打断话的老爷子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继续讲古,“如此惨景,人神共愤。据说当时有一褚氏遗孤,听闻此事,带人秘密前来收整尸骨,见满山帝王尸骨被丢弃于草莽之间,双目泣血,仰头长嚎,其哀鸣之声引得群山回响……

“那位主子回去之后,便寻来当世有名的方士施法。那方士乃从前的梁国国师之徒,手段高深莫测,直接以褚氏帝王家上千条直系血脉为媒,立下血誓,本意在督促褚氏后人推翻暴蒙朝廷,为先祖被盗掘陵墓之事向其复仇。且这血誓包含了褚氏三百余年来十八位帝王气运,本还有国运加身的作用。但这位褚氏遗孤大概没想到,之后褚氏的后代大部分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形同诅咒的血誓,以至于大多早幺早逝……这血誓后来便被写下这则野史的韩家先辈称为血咒!”

“这则野史倒是有意思,这世上莫非还真有血咒这种东西?”

“不过是前人杜撰编造罢了,不足为信。这韩老二却把这当成真理,还整天穿着这道袍,同浮云寺的大住持往来,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卖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然为何褚氏近百年来一直人丁凋零?”

韩家老二仿佛听不到其他人的话,说完这句话,复又恢复了缄默,反倒是第一次听到“血咒”的人颇为津津有味,私底下议论纷纷,好好的长老议事会,议题已然从年末家族祭拜事宜拐到了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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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过后的一日,福州的浮云寺有佛会和佛像游行,届时还有沿街施粥的活动,一年仅有一次热闹可看,倒是傩戏腊月后便一直都有,但谢时还未出门看过,今日趁着浮云寺开佛会的热闹,终于得空的韩伋邀了谢时一同出门逛逛,尽尽地主之谊。

只是临出门前,穿戴整齐的谢时眼皮一直跳,他暗自嘀咕,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两个眼皮都跳的情况,老天爷这是想暗示我什么?去一趟佛会而已,能遭的灾大概便是被人偷了钱袋子去,为了以防万一,谢时还把钱袋子给了王甲保管,才放心同韩伋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