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伋却是摇头,“并非突然起意,阿时,于我而言,是蓄谋已久。”
谢时惊呆了……所以他一直以来以为的普普通通的书院,其实是反贼大本营不成?天知道,他只是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人生目标是成为逍遥闲散人来着,所以造反这事,到底是怎么不知不觉,跟他扯上关系的?
见谢时久久不言,韩伋轻声道:“阿时吓到了吗?”
谢时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被韩伋话中之意吓到,他点了点头,“韩兄所言,于时而言,确实惊讶。”
韩伋追问:“那阿时如今知道了我要作何,可是要同伋划清界限?”
谢时闻言,沉思许久,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韩伋没有再问,许久,久到韩伋以为谢时是默认的姿态,却见谢时轻轻摇头:“我或许有些奇怪,但初闻韩兄的打算,只是惊讶,心下细细想来,却并未有绝交之意,而是在思索,若是韩兄这般为人登顶,是否有利于福泽苍生,是否能成为明君之主?”
谢时反问韩伋,声音是难得的肃然,几近质问:“韩伋,你会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吗?”
第38章
韩伋曾问过谢时,何人能当这天下之主。当时谢时并不知其打算,他的回答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是以民为基,忧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之人。如今谢时质问接管了乐县的韩伋,他会不会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实则是在质问他,若是他日,他韩伋荣登九鼎至尊之位,能否做得了他所说的明君。
若是旁人问起,韩伋不会理会,毕竟这天下,不是谁都有资格问他这个问题,他的宏愿他的抱负,无需他人理解,也无需向他人倾诉,即便是一心追随他的下属,都没有这个荣幸。
但谢时此时发问,韩伋却是并未感到丝毫冒犯。他心知,如谢时这般至纯至善、无欲无求之人,你若要拉他入伙,用高官权力、金银财宝、名望地位这些寻常人皆迫切渴望的东西是无法打动他的,纯粹是无用之功,唯有心中有天下苍生的主公,才能获得他的追随罢。
韩伋丝毫不敷衍,也不回避,他来到谢时身边,朝他伸出手,邀请道:“伋愿用此生所为,来成就阿时心中的明君之主。那阿时,可愿从旁监督?”
谢时看着他伸出的手,往上,望入韩伋的眼底,那双眼因长长的睫羽遮住,而有些深邃看不清神色,谢时很少见到男子有这样长的睫毛,但是却丝毫不显女相,反而愈发显得神秘深沉,这长长的睫毛仿佛是一道封印,揭开后,便会被沉沉青影下的如狮如豹的狩猎眼神锁定。
此时,那双望向谢时的眼睛挥去了往日的锐利和淡漠,奇异明亮的星眸中,只余下坚定,诚实,在向他许下郑重承诺,同时在邀他并肩前行。
谢时内心挣扎,犹豫不决。他回想起自己刚穿越时,因前世倒霉透顶,孑孓一生,这辈子去掉带来“倒霉不幸”的阴阳体质,从此可以当一个正常人后,他心中便只有蜗居于书院食堂,平日里钻研美食,当一逍遥闲散人的志向,顶多再发挥发挥自己的专业所学,为天下百姓带来增产的良种。喁细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不知不觉便和韩伋成为了知交好友。谢时前世因“体质”原因,不敢靠近别人,生怕给别人带来不幸和灾祸,因此也从未有亲近之交,没想到这辈子放松下来,正常交友,交到的第一个好友便是立志造反的乱臣贼子!其余的几个亲近的朋友还是这造反的党羽!这日子可真的是刺激得很。
如今好友兼乱臣贼子还诚心邀请他一起加入造反大业,是拒绝之后继续咸鱼,还是加入同流合污一起打天下,这对谢时来说绝非是短短几息之间就能做出的抉择。韩伋也知道,因此他只是提出邀请,并没有要谢时立刻给出答案。两人暂且按下此事不提。
韩伋目前办公之所不是在县衙,而是在县衙后的县令府邸,相比起年久失修、破烂到连年漏雨的县衙门,县令府可谓是画栋雕梁,丹楹刻桷,穷尽雕丽,甚至这府中还有一座园林,园子中间筑有三层高的一座戏楼,管中窥豹,可见平日里这位范县令是如何榨取民脂民膏挪为己用的。
园子里奇花异草,还移栽了不少名贵树木,民间有谚,“七月红枣八月梨,九月柿子赶上集”,如今白露将至,正是秋露凝霜,柿子结果的时节。这县令府的园子里便栽有两棵高逾五丈的柿子树,估计这位范县令是位讲究风水之人,在园子里种这些,也是为了取“好事成双”“红红火火”的好意头。
此时树上朱果累累,灿若霜枫,谢时走近细细观察,发现这竟然还是东陵名种朱红盖柿,想来是耗费重本,从中原燕地不远千里运来的,而且还以黑枣嫁接枝条,此时这柿子结的果实大多硕大且朱红,可惜今年的甜美柿子原主人范县令是品尝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