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就得了命令,要去埋葬刚死去的一个同伴,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来得及问,只知道外号牯牛。这厮倒是条汉子,今年四十来岁,可谓是身经百战,从当年宁锦大战到后来征讨朝鲜,再到这次南征弘光,一辈子都在战场上打滚。身上的伤痕加起来比我吃过的米都多,反正一句话,就没一寸完整的皮肤。
不过,牯牛和我何满一样是个直来直去的好汉,我何满好歹脑子够用,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人根本就是个蛮夫嘴一张就不知道会得罪读少人。正因为如此,到现在还不过是普通一兵。和他同期入伍的人,很多人都凭军功做到了将军。
牯牛这次来扬州,本是他最后一战。按照他说法,年纪大了,再也打不动了。希望能够在扬州抢上一把,弄点钱回辽东买上几百亩地养老。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汉人的话有的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其实,牯牛也早就说过,这次碰到了咱们建州最凶狠的敌人宁乡军,说不定就会死在战场上。他谁也不怨,就怨自己命不好。
可惜,他这次的死却死得莫名其妙,死得毫无价值。
他是被涨死的,饿了多日,实在挺不住,就吃了观音土。肚子疼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就落了气。
牯牛也算和我谈得来,他一死,确实叫人伤感,怎么着也得让他入土为安才好。
于是,我就背了他的尸体,提着一把锄头,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将他给埋了。
可是,小小一座老营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到处都是人。地上到处都是士兵拉的屎,臭得直他娘叫人迎风流泪,这种肮脏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埋人的。于是,就绕到了一个僻静之处,一锄头下去,感觉下面分外松软,定睛看去,一颗死人的脑袋露了出来,原来这里已经有主了。
没办法,只得再换一个地方,一锄头下去,就听到“噗嗤”一声,好象将什么挖爆了,恶臭扑鼻而来,用锄头扒拉开浮土,这才发现下面也是人。因为死得实在有点长,我这一锄下去,直接挖到了死人的肚子上。
臭,实在太臭了。
我只感觉嗓子眼里象是被人塞了一把牛毛,想吐却吐不出来。
坐在地上干呕了半天,我才好受了些,眼前也不再发黑。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一群苍蝇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过来,一片黑云瞬间笼罩在那具肚子爆开的尸体上,如同给他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铠甲。
有不少苍蝇发现了牯牛,也落了过来。
牯牛是我的朋友、哥们、弟兄,即便死了,也不能成为这些该死的苍蝇的口中食。
我就又背起牯牛继续去寻适合的坟地,可是因为军营里死的人实在太多,找了半天,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军营里,只要能够落脚的地方,都无一例外地埋着死人。一锄头下去是人,再一锄头下去,还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