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是我不孝,我居然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父皇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太不孝顺!”刘彻抽噎的说道。
“不是的,不是殿下的错。殿下要是怪的话就怪我好了。是我拉着殿下去野外训练的,所以殿下才没——”
“不是的!不是的!”刘彻埋在韩嫣的怀里死命的摇头。“不是阿嫣的错,不是阿嫣的错!是梁王,是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杀了父皇!”
“殿下!”韩嫣摸着刘彻的头发,感觉到自己衣襟被泪水大片大片的阴湿,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伤痛,是铭刻在骨血深处的,它们并不会因为只言片语就清浅半分。而他能做到的,就是静静的陪在这个人身边,和他一起痛苦。
“我要杀了梁王,我要用他的性命来为父皇陪葬!”刘彻带着恨意的声音自怀中响起。
韩嫣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低头看着身体因为痛苦不停颤抖的刘彻,韩嫣不敢想象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最敬爱的父皇的死和自己的母后有关的话……
也许这样的背叛这样的羞愧历史上的那个雄才大略历经世事的汉武帝能够承受,可是现在的刘彻,还不行!
月色渐深,冷冷的银色光芒披洒在整个皇宫,气氛静谧而清冷。韩嫣透过半遮半掩的纸窗缝隙看着挂在树梢上的明月,突然有种恍惚的错觉。有种名为“心疼”的情绪顺着冰凉的泪水渐渐透进肌肤,于是韩嫣的手臂愈发紧了紧,已经哭得昏睡过去的刘彻顺势拱出一个越发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地上的席子已经有些冰冷,可是周身却奇妙的温热起来。刘彻下意识握住韩嫣落在席子上的一片衣摆,死死攥在手中。衣摆的褶皱陷入掌心,被手中的汗水浸湿,褶皱同掌心的纹理纠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了……
第一百章 交替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韩嫣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下意识的想要直起身来,从手臂到小腿都是一阵发麻,连点知觉都没有了。身体歪歪斜斜的,惯性的倒在一旁,刘彻一阵,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看见以诡异的姿势歪在席子上的韩嫣,不由得有些愕然还有些惊慌的叫道:“阿嫣?”
“没什么,就是太长时间没换动作血液不循环发麻了,还请殿下扶我一把!”韩嫣口中“嘶嘶”的交换,将麻麻涨涨的手臂伸到刘彻面前。刘彻也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不过他压着韩嫣做抱枕,虽然腰膝酸痛但是并没有到麻木的程度,看着韩嫣痛苦的模样,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拉着韩嫣站起身来。
仿佛被人打了几百棍子的酸胀感漫延全身,韩嫣扶着后腰在内殿里慢悠悠的转着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来。这才注意到景帝的尸身已经被修整过了。
刘彻扬了扬眉,出声喊道:“春陀!”
“诺!”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春陀立刻闪身进来,躬身应道。
“我父皇呢?”刘彻冷着脸问。
“回禀陛下,按照祖制,要将先皇的龙体装殓之后,稍后还要让百官进来哭涌…”春陀躬了躬身,低声应道。心里不免有些惶惶,他服侍了先皇一辈子,虽说辛苦,但是也风光无两。如今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呢!
被春陀的称呼弄得一愣,刘彻这才意识到,按照祖制,太子在天子的灵柩前即可即位称帝。春陀现在的称呼,不过是提前讨他欢心罢了。只不过现下的他还来不及多想,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刚刚驾崩的父皇。
“陛下,可否沐浴更衣了?”春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给孤准备,沐浴宽衣!”刘彻没有理会春陀话中的猫腻儿,黯然说了一句,春陀立刻应诺。早在外面等候的众位宫俾鱼贯而入,给太子殿下准备沐浴的汤水,待刘彻洗漱完毕后,又给刘彻换上了孝服。退却了往日的华服珍饰,穿着白色孝服的刘彻看起来要清冷许多,他沉默的低着头,回想着自己和父皇相处的点点滴滴,愈发的神伤,也愈发的憎恨。
韩嫣躲到一旁沐浴洗漱,换上孝服后再次进来。看着灯下萧索彷徨的刘彻,忍不住再次叹了叹气,走上去轻声说道:“殿下,我们也过去吧!”
刘彻默然点了点头。
【按照祖制,百官沐浴之后,穿着素服在帝室哭踊如礼,之后典丧官才能料理天子的身后事。下竹使符告郡国二千石、诸侯王天子驾崩的消息,诸侯王扶哭尽哀,之后小殓、大殓】等礼仪之后,天子的灵柩才能放在正殿的灵堂之中。
刘彻等人还没走到正殿呢,就远远听见声声哀嚎,爱殇悲痛的比之自己亲爹死了还要甚,刘彻听着里面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哭声,神情愈发的悲切。
迈进大殿,皇族宗室,列侯、诸侯王和朝廷六百石以上的官员们按照祖制跪拜伏哭,窦太后等人守在景帝灵柩前面,见到刘彻的身影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刘彻走到灵柩一旁站定,而这个时候典丧官传唱,皇帝嗣子合并宫中诸妃嫔在皇后的带领下哭踊灵前,刘彻跪在景帝的灵柩前,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太子在诸位朝臣的劝阻下渐渐收了哭声。紧接着丞相卫绾、太尉窦婴奏请太子继位,太子依照旧例谦让再三,在众位朝臣以及窦太后的一致规劝下,这才点头应允。一时间众人又立刻退了丧服换上庆贺新皇登基的吉服。众人又跪拜新皇,之后卫绾和窦婴在先皇的灵柩前唱诵策谥,将象征皇权的玉玺等物交给刘彻,又之乎者也一通之后,新皇示意众人平身。大家按照顺序到高祖庙里谒见祖宗和天地山川,窦太后作为长辈例行宽勉之词,刘彻一一答复,算是正式继承了皇位。然后大家再次换上丧服,大鸿胪传哭,百官奏请新皇为先皇上尊号。刘彻再三思量选了一个“景”字,后世赫赫有名的景帝这才算是盖棺定论。
一番折腾下来,别说主人公刘彻,即便是后面听喝的韩嫣都觉得木木涨涨仿佛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一般。最可恶的是别的臣子一天的叩拜完了都能回家喘口气儿,可是韩嫣就悲催了,刘彻刚死了父皇,对于母亲的所作所为虽然说是释怀但心中毕竟还有芥蒂,祖母年纪已大,连连折腾下去两个儿子也是心力交瘁,他在跟前还得打起精神多多劝慰,阿娇那里虽说宽慰一些但毕竟是隔靴搔痒,起不了太大作用。闹得如今的刘彻抓着韩嫣就仿佛抓着救命稻草水中浮木一般,死死的不放手。韩嫣无奈之下,只好陪着刘彻一起在景帝灵前守着。刘彻心中悲切几天几夜没合过眼,韩嫣也陪着一起熬过来,实在困顿的时候就靠在柱子边儿上眯一会儿,表现的比孝子贤孙还孝子贤孙。好在他名义上是窦太后的干孙,也算是景帝拐着玩儿的子侄辈,再加上大行的功夫琐事太多也没功夫注意他们,因此到没人说难听的话。反倒是卫绾等崇尚儒学孝悌的大家们真切赞叹了韩嫣性格纯良仁孝,无形中口碑倒是好了三分。气的王娡愈发阴郁。
就这么过了头七。刘彻又领着众位朝臣将景帝的灵柩送至阳陵。韩嫣和周明锦跟在众位朝臣之后机械的往前赶着,时不时身形摇晃一番。看得周明锦心惊肉跳的,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太困了,稍后睡一觉就好了。”韩嫣打着哈欠小声说道。
“老夫一直以为阿嫣你性格狂狷,不拘礼法。如今看来,阿嫣你还是个至孝至忠之人,以前倒是老夫偏颇了。”丞相卫绾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凑了过来,看着韩嫣熬得通红的眼睛,很是欣慰的说道。他崇尚儒家,儒家崇尚忠孝,韩嫣的这番举动自然合了他的口味。
韩嫣听了卫绾的赞扬,反倒是苦笑连连。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为人臣子,这么做是应该的。”
卫绾听着韩嫣谦虚的言辞,愈发的赞同。只有一旁的周明锦从韩嫣唇边看似腼腆的弧度中看到了几分苦涩,不由得偷偷笑起来。
毕竟是在行路途中,气氛又很压抑,卫绾也不好多话,说了两句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