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威阴沉着脸面打量薛蟠半晌,他虽然十分看不惯薛蟠的行事为人,但自觉硬来的话自己绝对拼不过薛蟠的家世背景。只得强吸了一口气忍着怒火说道:“我大雍军规,所有将士不得私下聚众斗殴。今天的事儿虽然是我虎鲨营做的不对,但你们火炮营的将士若真的将人挂在宜春院也断然不合规矩。既然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不如息事宁人。”
薛蟠并不在乎孙威若有若无的威胁,目光牢牢的盯在刘威杀气腾腾的脸上,一字一顿,轻飘飘的说道:“我的将士会不会受到责罚你尽可试试。不妨实话告诉你,我的军衔是你们家王爷在圣上面前恳求许久后圣上钦点的,这点你们虽然清楚。可我舅舅乃是九省都监点,我父亲乃是兵部侍郎专门负责军需后勤一事你们也别忘了。我就不信,谁会为了几个恃功自傲竟然敢辱骂朝廷命宫的土兵和我作对。”
顿了顿,薛蟠看着刘威一脸阴晴不定的面容测测笑道:“我现在便是实打实的以势压人,你奈我何?”
此言一出,不光是刘威,就连南安郡王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了。
薛蟠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的神色,意有所指的说道:“我薛蟠为人向来狂傲骄矜,嚣张跋扈,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你敬我一尺,我自然敬你一丈。你既然敢挡在我的面前给我不痛快,就别怪我起了性子不择手段。今日扒了他们的皮挂在宜春院还是轻的,惹急了我泼两桶油漆到你们虎鲨营,你又能怎么样?”
说着,冲着南安郡王示威性的一笑。
南安郡王满不在乎的挑了挑,回了薛蟠一个愈发灿烂的笑容。天真烂漫,异常无辜。看得薛蟠心里一阵腻歪,生理性的想吐。
薛蟠话已至此,其余众人就算是想不痛不痒的劝和一番也不好说话了。毕竟人家薛蟠已经撕破脸面告诉你他不会善罢甘休,你再用一些无关痛痒的利益瓜葛等话说给薛蟠听,人家也只当两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了两声,根本不会在乎。
只是虎鲨营的将士和他们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没交情也有两分香火情。且薛蟠如此行事,自然让众将领起了兔死狐悲之心。虽然这件事归根结底错在虎鲨营身上,可真要是如薛蟠所说将人赤裸的挂在宜春院外头……醒过来的众位将士也只能以死谢天下了。
当下众人将目光都凝在了南安郡王身上,期盼南安郡王能相帮两句。毕竟论身份的话,在场的人也只有南安郡王比薛蟠要高,且薛蟠这人本就是南安郡王弄过来的,自然由他说话最为合适。
南安郡王自然明白众人心中所想。当即清了清嗓子,开口劝道:“莫怪蟠儿这股无名如此之大,虎鲨营的将士先前的举动也太过了些。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倒也是小王的过错,在此先给蟠儿陪个不是,希望蟠儿原谅些个。”
薛蟠闻言,歪着脑袋看了南安郡王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王爷这话乃是何意,薛蟠可听不明白。”
南安郡王叹息一声,光明正大的说道:“你也知道天津水师虽然有三万之重,可是拨给你训练的火炮营也不过是三千人。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新兵,可另外二万七千人才是我天津水师的骨干中坚。他们可是实打实从刀枪无眼的沙场上混下一条命来的。”
薛蟠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开口问道:“那又如何?”
南安郡王听见薛蟠这么问,脸上罕见的露出两丝扭捏来,清了清嗓子,将薛蟠拉到一边避开众人,这才说道:“自从蟠儿接受火炮营的训练之后,你私自掏腰包给火炮营的将士们补贴了伙食,一群刚入伍的新兵便可在训练之后大鱼大肉的享受,可是那些历经沙场的老兵却连饭都吃不饱。你有能力让你的将士们粮饷充足,不被人克扣。可军中吃空饷,克扣粮饷的恶习已成为陈俗,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肆无忌惮,可以朝上面讨要军饷。因此大部分将士都拿不到充足的饷银。再者你有请了许多郎中来为训练中偶有损伤的将士们瞧病,可许多将士就是因为在战场上得不到药效的医治,最后活活的病死了。其余将士冷眼看着,自然会不舒服……碌碌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此消彼长下来,众多将士自然对火炮营的将士们颇多议论,艳羡之下起了两分疏离也是情理之中啊!”
薛蟠听了南安郡王的解释恍然大悟。下一刻却冲着南安郡王冷声说道:“王爷这话乍听起来好像是说虎鲨营的将士们因嫉作恶情有可原。可细细想来却是好没道理的话。我自己的兵我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愿意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愿意请好的郎中确保他们身体康健是我的事儿,你们若是羡慕的话自可照葫芦画瓢,何苦把我的将士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大家入了军队,自然是想保家卫国,血战沙场的。只不过我的将士们还没这个机会罢了。真有一天上了战场,难道我的将士便不是大雍朝的士兵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面红耳赤的。薛蟠说话是站着不腰疼,他们若是真有这个能力的话,何苦眼巴巴的看着火炮营的将士们享受,自己却苦苦的忍着?
虎鲨营的刘威率先不是滋味的说道:“薛佥事说的好听,可真要是上了战场,你们那群新兵蛋子还不是躲在我们后面挣功。说什么战场无贵贱,你们这些个贵老爷到了军中也不过是混功劳的,真正要死的还是我们这些没背景被靠山的百姓罢了。这根本就不公平。”
薛蟠淡淡的看了刘威一眼,凉凉的嘲讽道:“那又如何,这世道哪来的公平可言?贵族便先天高人一等,没能力又没靠山的活该就当炮灰,这样的事儿你是第一天才知道的?我若是你的话,就不会像个娘儿们似的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有这个功夫多练练功夫免得将来上战场的时候下不来才是正经。”
说着,十分不屑的看了刘威一眼,说道:“不过这个世间又哪来的天生贵族?即便是威仪赫赫的四王八公,当年还不都是穷兮兮苦哈哈的大头兵。你真要是纯爷儿们有种的话,自可拼搏出一番事业来让你的子孙余荫,让他们也打娘胎生下来就比旁人金贵两分。若是没这个能耐的话就躲在犄角旮旯里头自怨自艾。既然像疯狗一般跑出来见人就咬,那就别怪主人家拿着棒子穷追猛打。”
极尽尖酸刻薄的一番话,却如洪钟一般敲在众将领的耳边。既然进了死亡几率最高待遇却不是最好的水军,就证明他们大多都是穷苦百姓出身。有了今天的地位也全靠自己挣命挣回来的。就如薛蟠所说,自己正在做的岂不就是因公封侯,封妻荫子的老路子。可是这没靠山没背景的拼命苦啊,若是老天有眼,真让他们挣出个锦绣前程来,只盼望将来儿女们莫要这般辛苦了……
想到这里,刘威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不论薛佥事怎么说,你将这么好的待遇给一群新兵就是浪费。如果我们虎鲨营的将士们有了这样的待遇,将来沙场之上也多了两分存活的几率,我们这群身经百战的将士们岂不比一群连人都没杀过的新兵要强?”
薛蟠闲闲的看了刘威一眼,嗤笑道:“那又如何?你虎鲨营的将士再精锐,也和我火炮营无关,我理你作甚?”
刘威语噎,着实想不出什么好的话来回薛蟠。
一旁众位将士见状,眼睛一亮,开口说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薛蟠皱了皱眉,看向发话的红面汉子。这个在他入营第一天就想要立个下马威却被薛蟠反讽回去的汉子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薛蟠。
薛蟠满不在乎的摸了摸鼻子问道:“程远,你有什么花招尽管说出来吧!”
程远嘿嘿一笑,冲着薛蟠说道:“老子经常听王爷说将来的战场上,火炮营的士兵才是最精锐最能纵横四海扬我国威的。听了这么长时间都听出茧子来了。可这半年冷眼看下来,你们营里头的将士也不怎么地。光明正大的对打起来连虎鲨营将士的一招都接不下来。这差距也未免太过悬殊了一些……”
薛蟠冷冷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随你怎么想,我练出来的兵是为了上战场用的,难道还负责印证你的想法不成?”
程远脸上笑容一僵,讪讪的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朝廷投了这么多钱在你们的身上,若是练出来一群废物的话,岂不是可惜。还不如快快解散了什么劳什子的火炮营,将这些饷银和待遇送给别的营盘才是正经。”
因为薛蟠向来打着圣上体恤的名号且世俗桎梏的关系,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补贴火炮营伙食和请郎中的钱是薛蟠自己掏腰包的。毕竟军队乃是国之利器,现如今都在圣上的名下,都是大雍朝的军队。哪个人敢胆大包天的私掏腰包收买人心,也不怕被人误会有谋逆之心。薛蟠这样一个精明算计的商人,众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此薛蟠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兵愿意怎么带就怎么带,众人也只以为是薛蟠凭借私人关系奏请了圣上之后圣上从自己的内库发下来的银钱。如此的差别待遇,自然会引起一众士兵的眼红嫉妒。何况半年过去了,火炮营的将士们虽然每天都进行古怪的训练,但并没表现出任何“厉害”的功底来,时间长了倒也让众人轻视不已。
今日宜春院发生的事儿,虽然是一种偶然。却也是所有除火炮营的将士外压抑许久的必然。众人眼见火炮营的优厚待遇,早就眼红心跳。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会顺水推舟的将薛蟠一军,就算不能如愿以偿的多得些好处,给不可一世的火炮营(准确的说是薛蟠)添些堵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