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问?”驾驶员接着副驾驶的话往下说,“一定是受到西方鼓动的挪威军队,或者借着挪威军队身份隐藏在这里的德国佬,那些本该送到西伯利亚战俘营里去的家伙!”
此言并非禁忌,却因为最近一段时期存在广泛而尖锐的争议而成为纯粹的私下话题,机舱里忽然安静下来,人们似乎有意屏住了呼吸,耳旁除了两台发动机的轰响便只有机舱部件在飞行中正常颤抖的声响。
“不好,左边有敌机!”
从机枪炮塔传来的警报瞬时间让整个机组成员受到空前的冲击,胆小者差点被惊得灵魂出窍。众人连忙向左看去,在这迷茫的夜空中,高速逼近的飞行器并非一目了然,肉眼观察需要聚精会神才能确定。
“真糟糕,我们得想办法甩掉它……雅辛,抓紧时间拍几张照片回去!”驾驶员毫不约束嗓音地吼道,这一刻他们显然还没看清来者的面貌,否则的话,“回去”这个词会成为他们难以企及的奢望。
片刻,机舱上部传来了清脆连贯的机枪声,射手一面开火一面报告:“它开火了,快闪避……”
在无法使用电台与任何友邻取得联系的情况下,通讯员这时候本该担当起机动应急的角色,但他不顾一切地趴在左侧机窗前向外张望,一连串光点转瞬即至,他惊恐地瞪大眼睛、长大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啊”之外的第二个音节,就听得雨点打在雨棚上的那种噼里啪啦声在耳边响起,完全不具备防御能力的飞机蒙皮刹那间被机炮子弹撕得粉碎,破口从机身中部向前延伸,但并非与机身保持水平而是有一个向下的倾角。于是,这名从未见识过如此险况的机组通讯员呆若木鸡地看着脚边不足两寸的位置被最后一发机炮子弹凿出了偌大的破口,木制底舱板也被掀了一块。抬眼看去,机舱内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寒冷汹涌的气流从机舱壁那几乎连成了整块的大面积破损处涌入,飞机顿时因为平衡受到影响而激烈摇摆起来,前部驾驶舱里两名驾驶员在急促而惶恐地喊叫着什么,他一时间居然无法辨别。两手紧紧抓着旁边的固定台桌,透过脚边的破损口看着虚无的夜空以及下方飞快向后退去的地面,恍若隔世。耳边,机枪射手惊恐万分地喊着:“啊……又来一架!又来一架!它开火了!它开火了……”
地面上。
“注意……大家听我命令开火!沉住气!”
一根横倒的粗树干后面,头戴德制伞兵盔的军官小声提醒他那些素质出众、经验充足但近一年时间没有参加过实战的士兵们。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冰原上,横七竖八地停落着十多架无动力滑翔机,几根绿色的燃焰信号棒早已熄灭,雪地上杂乱的脚印也最终汇聚于此。在这临时构筑的阻击阵地,17名士兵配备g42机枪两挺、fg42伞兵步枪12支、88毫米反坦克火箭筒2支以及手枪若干。尽管轻型滑翔机的负荷非常有限,但这一群士兵的弹药还是较为充足的。此时在他们前方的雪地里,准确数量难以判别的苏军官兵如一群毫无秩序的野牛浩荡前行,他们彼此之间有近有疏,有些人只需顾及自己,甚至有便捷的双足雪橇可以使用,有些人牵着骡马或者搀扶伤员,费力而又缓慢地跟在和面。随着距离的拉近,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靴子踩过雪地发出的吱呀声甚至沉重的喘息声,但没有人说话,一个多余的字词都没有。
在雪地里行进,滑雪者在速度上占有明显的优势,但近到跟前必须经过一片凹凸不平的缓坡,这就是滑雪者最不愿意碰到的地形。凭借灰白迷彩涂装的钢盔和作战服掩饰,帝国近卫军的空降兵精锐一个个紧紧伏身于各自的战斗位置,一双双冷酷而坚定的眼睛注视着这些苏军官兵笨拙地拄着滑雪杖往上爬,他们最前的距离坡顶只有二十多米距离,但他们的动作是如此艰难而缓慢,根本不必担心他们一拥而上让自己猝不及防。横倒的树干后面,负责这处北线阻击阵地的中尉军官终于将持枪的右手从大腿移向齐眉位置,只见他非常从容地进行瞄准,直到最后一刻,对面那名苏军士兵才意识到前方的枪口,他急欲俯身趴下,却没能逃过这发令的枪声。
咔咔咔……
在整体地势开阔无遮的冰原中,机枪和伞兵步枪之密集,彼此之间显得混杂难辨。凶猛的枪弹使得爬坡的二十多名苏军滑雪士兵转瞬之间悉数倒下,为防侥幸者以手榴弹反击,阻击者迅速抛出了四枚长柄手榴弹,机枪和伞兵步枪的连贯火力则向远处延伸,那群状若野牛的苏军官兵听到枪声已经停止前进,敏捷的反应力是在战场上求生的重要保障,于是除了惊慌失控的骡马,那片雪地里几乎没有站立者,这也使得机枪扫射的线性杀伤锐减。轰轰几声爆炸之后,伴随着硝烟的升腾,阻击者的枪声迅即稀疏下来。g-42转而以三四发子弹一次的短射开火,伞兵步枪则以自动式的点射捕捉那些趴倒的身影。相比于乍一开始几秒射杀二三十人的镰割式屠戮,此般攻击属于慢性杀戮。凭借超出雪地一截的高度优势,阻击者很容易射中受困于300米之内的苏军官兵,一旦发现对方有架设机枪或迫击炮的企图,密集的枪弹便会如雨点般倾斜而至,若形势一沉不变地持续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里的苏军官兵就将成为区区十数名帝国空降兵的战利品。
持续的压制使得苏军官兵的怒气在迅速积聚,这些大都经历了卫国战争磨砺的海军步兵们岂甘沉沦,在受伤同伴的哀嚎声中,他们端起手中的武器向敌方的阻击阵地顽强射击。此时距离ak-47的大批量列装还有两年时间,这些苏军官兵使用的仍是波波沙、莫辛·纳甘和捷格加廖夫,它们很容易构成比对方更加强大的火力,阻击者似乎受到了压制。终于,雪地中有人带头吼了一声“乌拉”,这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声迅速汇集成片,苏维埃的近卫海军步兵们奋勇而起,越过同伴们的尸骸向前推进。
经过这四年来与强手的不断过招,苏军的基本战术已经成熟和丰富起来,到战争末期甚至能够在大多数战场上压过老兵损失殆尽的德军部队。面对敌人预先布设好的阻击阵地,他们不是一窝蜂地埋头往前冲。缺乏重武器支援,他们纯熟地运用波波沙冲锋枪的强火力输出,彼此之间交替掩护,且多以匍匐射击姿态避开对方枪弹,那些位于后队的机枪手亦利用这个机会从死去的骡马上取来机枪和迫击炮。前面的同伴前赴后继地吸引了敌人火力,近距和中距的武器压制体系悄然形成,伴随着重机枪的嘶鸣以及第一发迫击炮的怒吼,仍存的苏军士兵们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全面的冲锋。在散布着滑雪同伴尸骸的缓坡上,他们遭到了阻击者猛烈的机枪扫射和手榴弹攻击,那些长柄手榴弹带着高抛物线飞过坡顶落下,在空中就耗去了大部分时间,落下之后苏军士兵根本没机会将它们拣起再重新抛出,而从侧翼迂回攻击的企图也因为对方的提前应对遭到挫败。好在投入进攻的机枪和迫击炮数量又增加了一些,以“波波沙”冲锋枪进行的近距离火力压制也起到了效果,坡顶上的阻击力度不断减弱,他们到最后仅是靠手榴弹造成的连片杀伤迟滞苏军进攻。经过接连几次损失极其惨烈的进攻,苏军士兵们终于冲上缓坡占领了坡顶,他们惊讶地发现在这里狙击自己长达半个小时的对手居然只有区区十六人,除了两名奄奄一息的伤兵,其余人员悉数阵亡。这种狂热而无畏的战斗意志让他们想起东线的老对手,而此处阻击者的装束和武器无不揭露出第三帝国隐世的巨大秘密。
站在坡顶,一名面颊擦伤流血的苏军尉官回头朝自己的同伴们喊道:“他们是德国人,是德国伞兵,纳粹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