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不合时宜——又或该说他是凑准时机的,用酸不溜秋的语气感叹说:“也许真是看穿了我们软弱的内在,苏联人才会频频做出我们意料之外的举动,突袭洛斯阿莫斯、拖延柏林协谈甚至公然在挪威采购铀矿石,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屡屡出现在大西洋西北部的苏联潜艇、很可能设置在加勒比海某处的秘密基地……”
杜鲁门握拳捶击桌面,一下、两下,办公室里的十几颗心脏全部随着这种冷寂的啪啪声而紧张抽搐。
“用飞机把这些证据送到柏林去,展示在谈判桌上,看看苏联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他们一意抵赖,我们就全面关闭位于中欧和西亚的陆上通道,断绝和苏联的一切往来,同时派遣高空侦察机进入苏联境内实施侦察。如果局势继续恶化,那我们也只有重新动员军队并做好下一场战争的准备了!”
这不像是角斗士出场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言,而是备受欺凌者怨愤的恶语。1945年的美国并没有衰弱,反而达到了其军事的新高峰,在国际经济和政治舞台上的影响力日趋增加,然而日本宣布投降、世界大战结束后一个多月,洛斯阿莫斯原子弹试验基地接连遭到不明飞行物挑衅以及地面人员的突然袭击。这时候在欧洲战场上表现平平、在太平洋战争末期方才展露出强者霸气的美国大兵们都在愉快地享受胜利,他们有相当一部分都解甲归田了,而重新动员和招募将是一个极其繁杂痛苦的过程。
骄傲的美国军人们鸦雀无声,他们中有人知道英国首相丘吉尔卸任之前曾制定过一份极其大胆而冒险的计划,那就是在击败德国后迅速对苏宣战,趁红色苏维埃最虚弱时一鼓作气冲过波兰、白俄罗斯,打到斯大林格勒,越过德军止步之处,彻底接触这个自1918年以来就让西方世界惶恐不安的威胁,然而德军的阿登反击战让西方盟军尤其是美国军队看到了第三帝国的余威,战场的另外一边,苏军却摧枯拉朽地攻到了柏林城下,进而以一场空前惨烈的攻坚战拿下德国首都、迫使德军投降。苏军打败德军,德军重挫美军,这样的优先秩序形成了一个默认的规则,那就是同等情况下苏军战斗力是强于美军的,何况在战后的欧洲大陆,苏军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第一个出来打破这种沉默的,是凭借收复菲律宾的作战行动而声名大涨的麦克阿瑟:“如今的气氛让我想起了1941年的秋冬,国内也是反战呼声一片,大多数人都认为我们不该卷入欧洲战事,他们觉得牛仔们登陆欧洲将会被德国人的坦克和机枪撕成碎片,但我们最终还是做到了,并且昂首阔步地挺进了德国腹地。如今他们同情苏俄、畏惧苏俄,终有一天他们也会发现自己将不得不为了国家的存亡而战,希望他们仍能够像珍珠港事件发生后那样迸发出同仇敌忾的气魄和凝聚力,打败强敌的同时证明美利坚的伟大!”
“但愿我们能够承受下一个珍珠港的损失!”角落里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却又都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
1945年12月23日,圣诞夜即将到来的前夜。
瑞士,巴塞尔。
一座半新不旧的工厂后门处,林恩头戴宽边绅士帽、身穿灰色麻点毛呢长风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纯黑色的线绒围巾,嘴里叼着一根比普通香烟略大的迷你雪茄,与瑞士政府国防部和工业部的两位特派督察员以及加夜班的二十多名工人一道朝着铁轨延伸的方向翘首眺望。
寒风中,鹅毛大小的雪花呼卷而下。终于,一只犹如独眼怪兽的黑色物体呼哧呼哧地出现在了视线中,强劲的光柱冲破了黑夜和飞雪的双重阻碍,逐渐照亮了这座外墙斑驳、冷清许久的落寞之所。
见火车沿着铁轨驶近,两位瑞士政府的特派督察员不约而同掏出证件佩戴在胸前,他们中年纪稍大且是领队负责的侧头问林恩:“这些都是从西班牙直接运来的?”
“是的!”林恩用不太流利且带有奇怪口音的德语回答说,“从布尔戈斯开出,穿过法国南部,跋涉近一千公里,耗费了5天又7个小时……不得不说,法国官员的效率比起瑞士来还是有明显差距的。”
听到这样的恭维,帽子和肩膀上同样积了不少雪的督察员嘴角微挑,并不对邻国的同行们作任何评价。等到火车沿着这条货运线路驶入工厂区并最终停稳,他示意自己的同伴顺着车尾方向检查,自己拿着文件夹板往前走。等火车司机从车头上走出,便用西班牙语和对方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