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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正式投降后,已有百余名研究人员陆陆续续离开了位于新墨西哥州中北部的洛斯阿莫斯核试验基地,而留下的工作人员仍有两千多人,加上大量的仪器设备和数据资料,要进行远距离的搬迁,乘坐火车无疑是最便捷、最安全的方式。然而洛斯阿莫斯并没有火车站,附近的军用机场也只能供中小型飞机起降,想要搭乘火车,就得先乘汽车前往150多公里外的阿布奎基。

依然是篷布遮蔽严实的道奇重型卡车,这一次林恩同车挤了足足36人,大家摩肩接踵地坐着,伴随着车厢的摇晃而左右摇摆。离开这荒芜干燥的沙漠戈壁不尽是坏事,只是军方的命令急急匆匆,难免给人以仓惶逃难之感。车厢里靠车尾挡板的位置坐了四名头戴钢盔、手持步枪的美国大兵,三个白人、一个黑人。虽然最近一阵子饱受不明飞行物的困扰,可这里终究是美国本土,两次世界大战的烽烟皆未波及至此,而且最大的这场浩劫已经以轴心国的战败而告终了,林恩在这些美国士兵身上看不到临战的警惕和肃穆,“杀气腾腾”更是和他们了无关系的形容词。

8月的天气依然酷热,好在车队选择了在天黑后出发,既利于避开外人的视线,也免了白天高温的煎熬。尽管如此,车厢里还是渐有汗味弥漫。士兵们的头盔扣带解开后随意地耷拉着,腰上的武装带也处于放松状态,袖口高高挽起,眼皮低低下垂。同是军人,起先在东线拼杀德国和苏联士兵可绝不是这般姿态。

因为是夜间行车,一溜长长的车队从试验基地出发后,以不到30公里的时速行驶了四个多小时,算算再有个把钟头就能抵达阿布奎基。此时的火车还不至于安装空调,但车厢里至少有电风扇和凉水降温、有睡铺可以解困,说不定还能喝到冰镇的饮料和美味的夜宵,想到这些,一些人强撑起精神,另一些人则已昏昏睡去。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传来“嘭”一声空响。论实战经验,林恩足以傲视旁人,而这听起来虽然只是车胎爆裂而非枪炮射击的声音,可他还是立即警觉起来,体内的每一个神经元都在苏醒。

“前面的车爆胎了吧!坏运气!”

坐在车厢右侧靠外的那名美军士兵毫不留情地抱怨到,也就在他话音落下后不到两秒,忽然听得“嘚嘚嘚”的几声闷响,这家伙身体接连抽搐了几下,两眼瞪直地往侧边一歪。在这种情况下,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士兵居然还一一脸好奇地转头去看同伴,正确的做法应该像林恩一样,快如闪电地朝前一扑,压低身子趴在车厢板中间位置。

尽管身下全是臭臭的脚丫子,可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宝贵的生命更重要吗?

最多不超过三秒钟,“嘚嘚嘚”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在常人耳中可能像是大一些的雨点打在篷布上,但对于久经沙场的老兵们而言,这是死神的狞笑,是掠命的音符。若是侧耳倾听,这时候还能够隐隐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兹兹兹”和“嗒嗒-嗒嗒”,在这个车厢里也只有林恩蹲在战壕中听过另一处阵地上德军制式武器开火射击的声音。前者号称“步兵收割机”,帝国最犀利的轻武器,g-42;后者则是出场虽然却掩不住耀眼光芒的最强步兵武器,44。

伴随着这些声音密集而持续的响起,车厢里靠着栏板而坐的人就像是点名一样挨个身体颤抖、眼睛发直然后顺势倒下,很少有中弹者发出哀嚎,因而这个场面颇显诡异,而车厢里的浓烈汗味迅速被更为浓烈的血腥味道所替代。

一轮扫射不至于干掉所有人,林恩耳边随之传来了受伤者的痛苦呻吟,但这对于他的思绪和心境并没有任何影响,他极其沉着地往前爬行。车尾处的四名美军士兵全部中弹,林恩轻而易举地捡了一支长枪——虽然从未在战场上使用过1半自动步枪,但得益于“吸血鬼”突击队训练营未雨绸缪的武器教习,他至少掌握着这种武器最基本的使用方法。

“袭击……我们遭到袭击……”黑人士兵奄奄一息地靠着车尾挡板,他的肤色融于黑暗,身体却没能避过“不长眼睛”的子弹。

“我知道!我知道!”林恩极小声地回应,动作轻快地从最先中弹并已经死透了的那名美国大兵身上搜出子弹。这虽是一次武装护卫行动,可军方的指挥官并没有因为不明飞行物的持续骚扰而特意加强火力装备,士兵们身上连手榴弹都没携带,子弹也只是按照最基础的战斗基数来配发。

将四排子弹揣进口袋,林恩转向黑人士兵——这并不是在平日里对自己多有关照的那个黑人。

“有没有手枪?嘿,伙计,有没有手枪?”

黑人士兵摇了摇头,又用仅有的力气抬起右手,勉强指了指斜对面的那名士兵。

林恩挪过去搜了搜,很快从这士兵的背囊中找出一只手枪,以轮廓推测应该是“柯尔特”。二战期间,美军并不给普通士兵配发手枪,但士兵们仍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弄到“私货”,因为不影响正常作战,还顺带增加了部队近战能力,军官们对此一贯是持不干涉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