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听得头皮发麻,胡乱揉着脸,抿了口冷掉的茶汤,道:“这布局如此粗糙,连我亦能看出两分,更遑论那些宦海沉浮数年的老狐狸?”
谢松照叹气道:“每逢临时起意我都倍感无力,这局才刚刚开始,会有更多人卷进来,难辨敌我。但若是蓄谋已久那就不一样了,就是破开局面找条生路也就罢了。这,我甚至看不到起点在何处。”
顾明朝指着镇纸上向玉的名字道:“这或许只是第一重障眼法。后头把蛛网都打下来,那里还理得清……谭冠误呢,我想此局因与他脱不开关系。”
谢松照道:“这局难就难在无辜被困的人为了破局会扰乱视线,只怕这局是直指太子。届时东宫僚属怕是要脱冠卸服,跣足披发,向世人请罪。”
顾明朝看着镇纸上断的不成样的线,根本连不起来的局,心里一阵凉飕飕的。谢松照乜了他一眼,笑道:“你怕什么,世子爷都替你铺了条锦绣大道了,若是我东宫僚属尽皆覆灭在这一夜,来日还要你替我们平冤昭雪。”
皇宫。
承德帝身边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往日宫门紧闭,半分消息也传不进来,今夜禁军整装提枪,将宫城围成了铁桶,皇后将消息卷成条,明火一烧,了了个干净。
琴羽躬身奉茶道:“娘娘可是担忧…这天有变?”
皇后捏着小木梳栉节道:“本宫不担心,琴羽,本宫自来最爱狂风暴雨,那些打不到身上的雨点子最惹人烦。”
琴羽把白玉茶盏搁在一旁,轻声道:“娘娘,樊笼已成,只待利刃出鞘。”
皇后把木梳用娟子包起来,放到铜镜下的暗格里,低声道:“这天啊,早变了,若非太子和朝臣刚直,大周早就重蹈董贼魏武的覆辙了。”
灯烛噼啪叫嚣,不过是膏火自煎罢了。
衙门里众人宵衣旰食直至平旦时分,无不揩着酸涩眼角的泪花,哈欠打得鼻头泛酸。
游观台审了半夜,脑子却越发清明,这南国来的公主还真碰不得。这无论怎么判,都要牵连到宣平伯府,这宣平伯府又和长公主府息息相关,这宣平伯府又跟征西侯府脱不开关系,宣平伯是征西侯世子的姑姻表弟,这……这是要他头上乌纱帽啊!忙拉着江愁眠叹气。
江愁眠听他说的更愁了,压低声音道:“我看你是熬糊涂了!征西侯府跟长公主府素无往来,宣平伯和谢左卿相识于草野。这点,你给我记清楚!万不能说错了!”
游观台是有名的糊涂官司,他这一听急了,道:“了不得了,这回不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吗?!”说着又把大腿一拍。
江愁眠嚼着茶叶道:“你也别太着急了,这回啊……神仙打完架总是会有人出来顶罪的。”
游观台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这种情况下历来都是要找个靠山的,但是现在两眼一抹黑,啥都看不到,靠山?现在最大的、最安全的靠山就是江愁眠了。
江愁眠看到镇纸上罗列的夫人们,愁得他觉得嘴里的茶叶都没味了。
宣平伯夫人,沉玉郡主,御史大夫徐雁征妻女,定东侯贵妾邹氏。隔了半页纸,下面的人名把他惊得一连呸呸呸吐了嘴里茶叶,游观台凑过来一看,到抽一口冷气,连连喊道:“这是哪个说的?给本官把人提过来!”
“这是惜玉街碧阑干的画折枝上报的,如今正在堂下听令。”衙役忙上来禀报,步子有些磕跘。
游观台又灌了盅子酽茶,忙道:“速去提来!”
与堂上这些衣裳皱巴巴,眼下黑青,胡子拉碴的老爷们不同,这位画折枝姑娘可谓是素衫淡眉冷画屏,恍若广寒仙子落凡尘,只是众人眼皮子都用来打架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心思细看,只当是那盘丝洞的妖精。
画折枝盈盈下拜,柔声道:“妾画折枝拜见两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