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瑾以手触额,伏跪于地,山呼:“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承德帝脸色缓和过来,带了点笑道:“阁老快请起。”
赵怀瑾看着他目光坚定,沉声道:“陛下,非臣协老以逼陛下,实乃臣老迈无力,又以兼德行不修,无法与陛下共赴盛世,万望陛下恕罪。”
承德帝抿着嘴目光如豆,御书房里老臣见过了殷别尘当年走的场景并不说话,入仕不过五年的都被恩师上司摁回去没来跪着,故而都在装鹌鹑,谁都不说挽留的话,生怕一个结党营私落在头上。
赵怀瑾道:“臣,乞骸骨归乡。望陛下恩准!”
承德帝一下子就崩溃了,仿佛这事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好!乞骸骨……那就带着你这把枯骨回乡!不许留在燕都!不许!谁都不行去送他!都不许!”
赵怀瑾稳如泰山叩首:“谢陛下隆恩!”
承德帝一把将御案推翻,折子笔砚全打在最近的赵怀瑾身上,承德帝指着他吼:“不准提谢!不准!朕不许!”
闹剧一样的国政,孩子一样的皇帝,一时间都忘了赵怀瑾今年已是六十五岁了,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出宫路上赵怀瑾一如既往走在最前面,背若经雪松柏,沈太傅道:“朝中老人多是小事触龙颜,不是罢官就是出京,来日你我……皆是如此。”
杜鹤径臭着脸道:“所有脑子都拿来除贤臣了。现在好了,阁老一走,后日春闱第一场就开考了,谁坐镇?”
没人说话,谁堪此任?心里有数,谁敢说?说完指不定就是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从天而降。
赵府闭门谢客,学子们还不知道宫里大事,只隐隐约约觉得这燕都风险云重,不敢高声语。
亥时出头,谢松照攀进赵府,赵怀瑾站在墙下,谢松照惊得躬身道:“老师……”
赵怀瑾转身往书房去,谢松照忙跟上。
在书房廊下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她矮身道:“祖父,师哥。”
谢松照侧头道:“师妹快去休息罢,我陪老师下局棋。”
赵娘子轻轻的嗯了一声,端上阳羡茶后便提着灯等在廊下。
赵怀瑾指着案几上的一册笔记道:“此乃为师毕生心血,如今皆付与你。”
谢松照接过放在身前,哽咽得喉痛,道:“老师,何至于此啊?”
赵怀瑾道:“当今平庸,便是小家之中也难堪家主之任,况乎天子之责。今太子已成年,我等观之是为中兴之主,我已是行将就木,将身以赴这飘摇风雨又有何难?”
谢松照以额触地,赵怀瑾抚着他头顶,轻声道:“大周早就经不起折腾了,当今我们看了二十年了,确实是朽木难雕啊。只要大周能迎来中兴,天下百姓才能真正安生乐业。我便是背点名头又如何?退之啊,以后会有更多老臣罢官归乡……”
谢松照闷声道:“天下人寒心,则共推之,老师……”
灯烛流心,师生无言。
谢松照看了会儿门外亮着的灯,纠结半晌道:“老师归乡可是要带师妹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