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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东阳与方应物两人出了文华正殿,正说着话,忽而望见远处迎面走来几人。当头一员头戴太监中常见的黑纱三山帽,但身穿金线朱袍,只是还看不清纹路,就凭这穿着便知一定是宫中显贵人物。

走得更近些,便看清楚了,来者不是汪芷又是谁?方应物突然上前几步,对汪芷打招呼道:“见过汪公!近来可好?”

此时附近其他行人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甚至还有停住的,新崛起的方应物拦住老牌掌权太监汪直的路,这绝对有什么戏看!

而汪芷则吓了一跳,没想到方应物主动对她打招呼。她刚从内宫出来,要前往司礼监,只是路过文华殿这里而已。看到方应物时,正想装作没看见,宛如陌路人一样擦身而过。

因为地下勾结见不得光啊,公开场合尽可能要避嫌,过去许多年一直是这样的。但汪太监没料到,今天方应物竟然吃错药似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拦路堵着自己问好!

汪芷不免在心里嘀咕几声,方应物搞什么鬼?前几天夜晚刚见过面,自己好不好,他还能不知道么!然后挥了挥手,让跟班们站远点。

方应物亲热地拍着汪芷肩膀,嘴里不着边际地瞎扯着:“今日风和日丽,天气不错啊,但秋冬换季将至,天气转凉,汪公要注意保暖,不可着了寒气……你宅中炭火准备得如何?我认识一家铺子,价格便宜量又足……”

能在朗朗乾坤下,于众目睽睽里,和方应物不顾嫌疑地说话,对汪芷而言也是难得的体验。虽然都是毫无营养地闲扯淡,怎么心里有点既刺激又兴奋的羞耻感觉呢?

方应物一通漫无目的地胡言乱语,把汪芷侃得晕晕乎乎,便扬长而去了。一阵凉风吹来,汪芷打了个哆嗦,心神清醒过来。

她在朝廷历练了这几年,怎么也是有长进的。当即也明白了方应物的意图,这是要故意公开展示,方应物与自己之间的紧密关系。至于为什么偷偷摸摸了多年,今天却能展示出来,汪芷就懒得操心了,那是方应物的事儿。

别人虽然听不到方应物与汪太监说了什么话,但都是长了眼睛的。分明看到方应物与汪太监神态熟稔地闲谈,这绝对不像是刚刚交结勾搭上的关系,仿佛多年的老友碰面一般。

宫里从来都不缺少有心人,立刻就想到,难道方应物与汪太监已经互相勾结很久?之前有过这种传言,但都觉得太不靠谱,穿凿附会居多,却没想到是真的,果然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李东阳也十分震惊,感到自己三观都被刷新了,方应物竟然还有汪直这样的巨头权阉的暗线!直到方应物回来,他还在愕然,又过了片刻后才问道:“你与汪直之间……”

方应物长叹一声,“当初势单力孤,为了维护东宫,不得不曲意交结汪直。否则当年险象丛生,若东厂再落井下石,今上哪能安然度过?”

李东阳想了想,对方应物很理解:“没想到,你做过的事情,比世人看到的还要多,想必交结刘阁老也是如此无奈罢?世道如此,也怪不得你。程婴与公孙杵臼,各有其道而已。”

各自回家后,宫中天使来得很快,没两日尚宝司便将牙牌、袍带送到了方家,然后方应物便算正式出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兼中书舍人,可以入宫伴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