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首辅有足够的权力从制度上把方应物锁定,比如今次就将方应物丢进大牢里了。然后公事公办就足以整治方应物,又何必多此一举制造流言打击方应物形象?
舆论攻势从来不是万首辅的拿手好戏,万首辅属于“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的类型,根本不需要靠舆论武器来攻击敌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即使方应物的名声垮掉,万安从中也分不到好处。而最大受益之人同样也在朝会前三排里……比如与方应物并不是同路人的清流们。
只能说,有人借着万安大肆报复方应物的背景,故意搅混水制造抹黑方应物的流言,让别人都误会流言也是万安所为。而且几乎成功了,前段时间万首辅已经背上了这个黑锅。
不过这些人隐忍功夫毕竟差了一筹,到最后还是没有克制住一口气击倒方应物的诱惑,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露了些许马脚。想想方才徐溥和刘健的发言,精明人必定已经看出了什么。
但刘棉花更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幕后黑手若能成功得逞,将方应物彻底打压下去并赶出京城,露出这些马脚就不算什么了,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刘棉花又想道,方应物暗中运作将自己之事下发部院议论,又在朝会上引导天子直接询问词臣,让众词臣不得不正面回答问题,莫非就是为了将这些幕后黑手逼出水面,或者叫引蛇出洞,然后现出端倪?
可以想象,如果刚才天子询问词臣后,徐溥和刘健两个领袖级人物如果不出面把持住话语权,其余词臣多有同情方家的,再站出来为方应物开解,那先前工夫岂不都白费了?所以徐溥和刘健必须出来发言。
可是方应物这样以身作饵的风险实在太大,如果别人有实力一口吞掉诱饵,那么诱饵就变成了白送出去的美食,刘棉花对此略感忧虑。
朝会班位中,词臣后面是部院大臣,部院大臣后面是科道官。而项成贤项大御史就在科道官行列中,位置还算靠前,距离词臣那边并不算远,听到了徐溥和刘健的前后发言。
不知不觉间,项大御史冷汗直流。先前方应物口口声声新形势有新敌人,原来并不是故弄玄虚,确实是自己目光短浅没有看到。直到这一刻,他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方应物的话。
如果没有方应物先前那些话,项大御史只会判断,徐溥和刘健两人借机落井下石,或许显得不厚道但也可解释为秉公无私。
但现在经过方应物先前暗示和点拨,项大御史就没那么天真了。觉得不仅仅是落井下石这么简单,还存在更大的可能性——此二人乃最近这股抹黑方应物风潮的幕后推手。
这岂止是不厚道?项成贤思绪不禁有些发散,原本因为士林口口相传,所以本该很熟悉的清流名人们忽而变得陌生起来,徐学士不像是徐学士,刘少詹事不似刘少詹事。
项大御史暗暗苦笑几声,他早该醒悟到的。方应物同样里外不一,又何尝不是名满天下?其他清流们能比方应物好到哪里去?
只是自己与方应物熟悉,关系很近,而与别人算不上真正熟悉,所以距离产生美了。今天所看到的,才是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