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公事礼仪完毕,方应物抢先上前扶起了商辂,然后反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再唏嘘不已地说:“数年不见,老师已然须发全白,学生只恨不能侍奉左右。”
商辂洒脱一笑,指了指堂中,“如今你也是朝廷使节,进屋坐着说话。”
在堂上坐定,书院中学童来上了茶水。商辂又万分感慨地说:“古人云,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今日感慨尤甚。初见时你只是少年童生,孜孜于学业文章,今日再见已成方面钦使、朝廷栋梁,吾辈后续有人矣。”
方应物谦虚道:“受老师恩惠良多,无以为报,早晚还要聆听教诲。”
方应物这倒不是假话,当初要不是商辂帮他补习,文章不至于太烂,层层考试时哪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而且刚出道时,动辄打着商相公关门弟子的旗号,刷声望时占了很大的便宜。
商辂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你还是如日初升意气风发的时候,老夫不能教导你什么了。”
随后商辂反过来向方应物询问了若干故人近况,以及一些朝廷的事情。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商辂脸上现出疲惫之色。
方应物暗暗叹息,当七年前商相公回乡时虽然年事已高但也神采奕奕,终日读书闲谈也不曾疲倦,如今却有老态龙钟之像了。
真不知道自己这次再离开淳安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念及此,方应物既想多呆一会儿,又担心让商辂累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略略纠结了片刻。
商辂看出了方应物的心思,笑道:“你休要为老夫介怀,老夫此生无憾,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要做小儿女态!”
方应物摇头苦笑,“是学生多想了。”
三元及第,位极人臣,全身而退,名垂青史,儿孙满堂,国家太平……作为一个读书人,商老师这辈子确实没有什么遗憾,是非常完美的一生。
商辂又提起别的事情:“前番你曾来书信,说是尚未取字,请老夫费心,如今老夫倒是有两个字。”
方应物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商辂抚须道:“我看就是其道两个字,正可与应物遥相呼应,万物道理由你本心把握。”
方应物郑重地行礼道:“多谢老师,学生领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