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出任沂州知府并不是一个坏结果。得知这个消息的龙谦反而有些高兴,并不只是因为唐绍仪与自己有旧,西沽之战还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吴永情况更为特别,就目前而言,吴永尚未见过袁世凯,自然也不能算作袁世凯的亲信。但以后呢?袁世凯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
唐绍仪此行,未尝不是身负使命,说不得现在就正在琢磨自己和自己的部队呢。
果然,隔着窗户,看见唐绍仪正在伏案奋笔疾书。
一定是在给袁世凯写奏稿。龙谦忽然取消了进屋与其深谈的欲望了,老袁那边,是自己亲自去一趟还是按照官场文件的格式,写一封文书递上去?自从蒙山整军,自己的奋斗目标就是建一支完全新式,超越现实的军队,为了这支军队,还必须占据一块足以供养其的地盘。现在,这两个目的全部达到了。甚至比自己预想的最好结局还要好。但是,龙谦发现,头绪是如此的繁杂,事情多的理不过来,许多自以为简单易行的事情,其实都不简单,甚至不知从何措手。
龙谦在唐绍仪窗前立了很久,思绪飞扬。直到感觉到了脚下升起的寒气,才轻步离开了西厢,自己所居的北屋还亮着烛光,朦胧中,似乎立着一个人影,绝不是自己的通信兼警卫卢广达。他微微一惊,定睛去看,果然是陈淑。
“嘿,原来是你,干嘛一声不吭?快进屋去,外面冷。”龙谦轻声道。
第九节 繁杂的头绪(三)
自上午返回郑家庄,龙谦刚见到这个最近一直想着的女孩子。
“想”是一个意思很广的词,还不同于思念或者牵挂。最近龙谦有些鄙视自己,感到自己骨子里深藏的卑劣因子不由自主地往出冒。
如果是因为顾及自己征战疆场生死未卜,进而回绝陈淑对自己的情意,龙谦不会有任何的内疚。但这是一个男女严重不平等的时代,男人可以纳妾,可以休妻,但社会对于女人的信条就是从一而终。即使没有过门,没有圆房,女孩子一旦确定其终身,她就隶属于那个或许从未谋面的男子。即使那个男人死了,她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结果就是独身过一辈子。这种对于女人极为残酷的选择被社会主流赞扬着,传诵着,甚至整个村镇都引以为荣。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狗屁规矩!龙谦想起了自己见过的所谓贞洁牌坊,恨不得派人去炸掉。
龙谦并没有想过自己会阵亡于某个战场。真的,当他莫名其妙地来到山东,来到蒙山脚下,他就坚信自己不会意外死亡。尽管之前他是一个很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灵魂,来世,转生,对于他都是可笑的。人不过是灵长类动物进化的比较优秀的一个种群而已,随着个体生命的结束,其思想,知识,全部消失了。这种信念一直支配着他,左右了他的思维和行动——只为自己的现在负责,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
但是,自戊戌年起,龙谦的旧有信念崩溃了。他承认,宇宙间尚有人类根本没有探知的秘密,就像夜晚浩瀚无垠的星空,人类已有的认知其实很可笑,人类笑话为一点食物而争抢的鸡虫,在宇宙间肯定存在的更高级的生物看来,卑微的人类比鸡虫也高明不了多少。
既然出现戊戌年间难以解释的事,自己肯定是不会死的。龙谦固执地这样认为着,在每一场战斗中都轻松自如。但自己会遇到一些人,那些自以为是的以操纵他人的幸福为幸福的家伙。如果被某个决意利用自己的人看中,被赐婚的可能性是极高的。所以,他需要一面挡箭牌。与其将自己交给某个不知深浅的结果,还不如掌握有限的自由。
好在,在这个时代,假情假意的所谓道德还被维系着,上位者不能逼着下属停妻另娶。
好在那个掌握亿兆臣民生死大权的老女人只是那么不经意地提了一次,或许真的因为自己婚约在身就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