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维持这样一个面子工程,耗费自然也是巨大的。如果仅仅是按照书上记载的那样,只规定万国有朝贡的义务,帝国坐享其成,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作为礼仪传世的天朝上国,自然不能薄待那些倾心向化的属国,吝啬显然有失天朝体面,只有夸饰天朝的富有才能吸引一批又一批的贡使前来朝贡,使“万国来朝”可以年复一年地表演下去。

因此从汉代开始,朝贡就是帝国一项耗费巨大的开支,接见,赐宴,赐印绶、冠带、金银、彩缯,都不在话下,所回赐之物高出贡品数倍不止。而这些金帛丝绸之属,贡使带回国内,转手又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但明知当了‘凯子’为了“万国来朝”这个显而易见的神话,帝国甘愿付出任何巨大的代价,用无穷无尽的奢华排场和惊人的浪费,来展示帝国强大无比的面子;用难以计数的时间、精力、财富和生命来充实这个神话,使它变得真实。

到了宋代当然也不能免俗,更是不遗余力的打造了一个庞大的面子工程,为了证明自己奉天应命的合法性,也在不断‘赐’给辽、西夏岁币时,以厚往薄来招揽各国贡使来朝。而且越是国运颓唐,需要向北朝低头,就越需要来朝的万国找回帝国些许自尊心,即便是靖康年间被女真人围了城,还在京中找了几个没有逃出去的蕃人充充门面,以显示还有友邦在支持自己。

赵柽刚刚遇到的那些于阗人就摸准了大宋的脉,可谓最明了天朝心理的朝贡国,他们将宋朝皇帝称为“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见四天下,四天下条贯主阿舅大官家”。在宋建国的百年中,于阗使者多则一两年,少则半年就到宋廷去一趟,每趟单程就要花费两年时间,但这些长途跋涉实在所获颇丰。

于阗每次来到京师都被当成贵宾,由官府隆重接待,沿途有驿站官吏照拂,一家大小连吃带玩,生意自然风生水起,如果遇到了劫匪更是天大的幸运,因为官家会以高出货物数倍的价格给予赔偿。这样来看万国来朝更像一笔买卖,帝国付出巨资,买回底气和尊严,贡使得到回赐和金钱,双方皆大欢喜。

当年女真人入侵中原之后,这些所为的贡使不说帮忙,哪怕是道义上的支持都没有一句,便都不再来了而是转向女真人,即使这个在大宋赚取了不知多少钱的于阗也包括在内。如今大宋缓过劲儿来了,他们便又恢复了‘朝贡’,赶着骆驼带着家小来做买卖来了……

赵柽听明白了,心中却苦笑不已,他们在欣赏着‘万国来朝,四夷宾服,声教广被,恩泽天下’的大戏,幻想着美好的一切时,可能都曾想过一个问题: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但遗憾的是,这一切只存在于望空悬想的虚幻中,现实中只有心疼,府库中早已库胀仓满贡使运来所谓‘荣耀’,其实都是根本无法卖出的陈年积货,可帝国却为此付出了令人瞠目的代价!

当然赵柽也是心疼者之一,他在国破之际登基,起初各国都惧于女真人的淫威,就连高丽这样都不敢再来,何况那些‘买卖贡使’,这两年随着天朝的蒸蒸日上,来朝的国家越来越多,但他并了解其中的内情,只当是像宴会上的歌舞一样,不过是为了点缀一下节日气氛,让大家开心一下而已。没想到这个面子工程还是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的,而他却不想成为这项工程的又一个牺牲品……

第三百六十章 悲催的贡使

“胡尚书,今年京城宣和门前是不是又要搭鳌山,立彩门呢?”赵柽喝了口茶问道。

“陛下,年年如此,当然今年也不例外!”胡安国小心地答道,他不知道皇帝怎么关心起这些小事了。

“搭建鳌山,立彩棚,以及灯会所费不少吧?”赵柽放下杯子,眼皮都没抬地又问道。

“陛下,大概要花费二十万贯,所费虽不少,但这些钱还是应该花的,可以彰显陛下神武,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威仪四海的!”胡安国答道。

“今年我大宋东援高丽,西征高昌,又要攻打塞尔柱所费巨大,二十万贯足以建造数艘战舰了,还是一切从简吧!”赵柽抬头看看胡安国说道。

“陛下,这不大妥当吧?我朝接连大捷,正是普天同庆的时候,太过简单难以……”胡安国为难地说道。

“你是怕丢了面子吧!难道你们以为太平是粉饰出来的吗,女真人、党项人、蒙兀人,包括一向表现恭顺的高丽人,哪一个是因为看到我们天朝气象而臣服的,那些为了面子伤了自己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做。尤其是像刚才那些于阗人,为了弄个什么万国来朝,不惜拉他们凑数,那不仅不能彰显我们的强大衷心臣服,反而会让他们更瞧不起!”赵柽沉下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