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言差矣!”右相陈公辅出列道,“高丽历代国主将‘以小事大’奉为其周旋于各国之中保全自身的不二之选,与辽、金交往之时,虽然也重视名分,但更加重其切身之利,向我朝称臣也是其诡计也。”

“爱卿所言朕有些不解,‘以小事大’是何意?”本来接受高丽称臣是皇帝一力促成的,陈公博的一番话直指当年此事做的不妥,诸臣以为皇帝不免尴尬,可皇帝好像没听懂眨眨眼睛一脸迷糊地问道,让大家好笑之余,也觉得皇帝‘率真’,并没有不懂装懂,而是直言相询。

“陛下,‘以小事大’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其载: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以大事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陈公辅也觉得自己的直言不讳过分了,赶紧躬身施礼解释道。

“朕观汉之于匈奴,唐之于突厥,或与之称臣,或下嫁公主,凡可以和亲者,无不为之。我大宋也曾与契丹会盟皆为兄弟之国,岁岁纳币,是不是也可称之为以小事大,视为仁呢?”赵柽笑笑问道。

“这……”陈公博被皇帝问住了,自己已有借古讽今之嫌,往大里说就是诽谤皇帝,那是要罢官丢爵的。

诸臣也一时不敢吱声,这些事件可以说被历代的士人们视为耻辱,可也却是事实,尤其是赵桓在汴京被围之时向金上表割地称臣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第二百八十九章 待议

瞅着殿上大眼瞪小眼的诸位宰执见喜心中暗乐,这些人哪个从这走出去不是响当当的人物,肚子里的学问自不必说了,跺跺脚京城都得颤一颤,可让皇帝三言两语就给懵住了。他们如果将过去大宋早年干的事儿视为‘仁’,岂不是说皇帝伐金雪耻,征讨四夷这些事情都是不仁之举了,自己整天高喊‘中兴大宋,威服四夷’的嘴巴也被狠狠的扇了嘴巴。

“朕以为这皆是权宜之计,勾践事吴卧薪尝胆终灭吴国;汉与匈奴、唐与突阙和亲赢得休养生息之机,至武帝才有远逐匈奴之壮举,贞观、开元之盛世。而高丽的学问还是没学不到家,对圣人的话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当大家不知如何应对冷了场的时候,赵柽笑笑言道。

“陛下所说不错,高丽通过向辽人称臣,阻止了辽朝的军事进攻并获得了女直鸭绿江东数百里地,高丽又通过向金人称臣,得到了保州之地。称臣不过是虚名,获得土地才是真正的实惠,高丽实行的这种事大外交,并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得到了不少实惠,看似智者所为,却是功利之心太重,失去了仁的本意!”李纲说道。

“金国对高丽的以大事小和高丽对金国的以小事大政策,貌似仁者和智者之交,暂时化解两国矛盾,避免了战争的爆发。可一旦形势改变,金便恃强凌弱,压榨高丽,而高丽不堪忍受,忿而叛离,再而引发战乱!”杨时也奏道。

“高丽为自保便改向我大宋称臣,就是借此牵制于金,与仁无关。而陛下对之行以仁,其却为了小利而置大义于不顾,更毫无仁义可言。”陈公辅恨恨地说道。

“辽金王朝重名分,迫使高丽称臣,以大事小,却没有得到多少实惠,在关键时刻高丽还是没有出手相帮,甚至反叛,可见高丽称臣不过是委曲求全,并不是于大义。其所为不能不为我朝警醒,免蹈辽金覆辙!”许景衡谏道。

“我大宋乃仁义之邦,陛下更以仁孝治国,为抗金援助高丽动员十万大军,耗费钱粮以千万贯计,高丽却于小利之上与我朝纠缠不清,哪似君子之为!”陈遘义愤填膺地说道。

“既然高丽不仁,我又何必跟他们讲义,不若即刻撤回大军,任其自生自灭!”张叔夜更极端,撤军的话都说出来了……

赵柽听着大家对高丽的声讨,知道大家对高丽有了再认识。实际上高丽的左顾右盼起初是想在辽、宋、金角逐之时,谁也不得罪,试图在三种势力中寻找某种平衡。毫无疑问,高丽这么做,主要的是从自身利益考虑问题,当他们发现三种势力无法平衡时,就会考虑倒向哪一方才会保全自己并能获得利益,于是,他们就会偏向势力较强的一方,且将名分问题放到实际利益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