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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发动的第一波攻势,是在五万强弓硬弩的掩护下,五万步卒全力冲到城下,填平护城泥沟。护城河虽然断水,但仍然是两丈多深三丈多宽的泥泞大沟,云梯无法推进,是全面攻城的最大障碍。在雷鸣般的战鼓中,魏武卒的强弓远射发挥出强大威力,密如骤雨的羽箭封锁了女墙的每个垛口,自打北秦崛起,北秦身上的每一场军事战争都会受到各国的关注,北秦的军事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北秦的铁骑厉害,北秦骑兵左攻右打,前扑后续,两面夹击,相互配合,所以各国开始学北秦那样建立和重视骑兵。还有一点,就是北秦军战斗喜欢射箭,而且射起来和不要钱似的。这一点也得到了各国的学习,魏国现在就很注重这些的武器,本来弓弩是辅助的战术,但现在却也变得很重要了!现在魏军全力的射箭,箭如雨下,这些魏国大黄弩射出的箭支令韩军根本无法抬头,他们只有看也不看的偶然推下的几根滚木,轰隆隆砸下,反倒滚入护城河替魏军填了沟。魏军五万步卒分为三个梯队,人手一张大铁铲,猛扑沟边铲土填沟。半个时辰轮换一次,不消几个时辰,大沟便被填成了平地。

此时日近暮色,庞涓下令休整一个时辰,扎好营寨半餐饭食。到了天黑时,魏军展开第二波夜间猛攻。但见火把无数夜比昼白,一身戎装的老庞涓手执发锈的长剑,顶盔贯甲,站在距城墙不到一箭之地的一架云车上,亲自指挥各国大军攻城作战。太子申与丞相公子卬两位统帅,则站在远离城墙五箭之遥的云车上观看战况,津津评点,犹如市井看社火一般。

夜幕下的广阔平原上人喊马嘶,火把连天,鼓声杀声震天动地。新郑城头也是灯火连绵,韩军盔明甲亮,人人奋勇做殊死搏斗。申不害命令运来大批猪牛油脂,分装于陶罐,齐齐地摆在女墙之下。火把下魏军攻到,韩军立即将油脂陶罐狠狠砸向云梯。在陶罐油脂炸开,溅满云梯和魏军步卒的刹那之间,能够持久燃烧的牛油火把也随之摔下,轰然一声,烈焰飞腾,魏武卒连连惨叫着翻滚摔落。随后密集的滚木礌石从城头滚砸压下,将云梯拦腰砸断,将魏军士兵砸死在城墙之下。魏军虽有强弓硬弩,但这种远射兵器在夜间攻城中却难以使用,否则会误伤自己士兵。毕竟,箭矢再多也有限,射出去又收不回来,如何能无限度滥射?

此夜攻了两个时辰,魏军上下对新郑城无可奈何,庞涓无可奈何,只有下令停止攻杀。

这下,申不害的心情大定……他深深的知道,这样的攻城,开始的时候,最是难,一旦熬过去了,那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齐楚两国的援军消息……

当夜,韩国外围要塞立即派出多路特使,飞骑驰向临淄和郢都,催促两国发兵救援新郑。

接到求救急报,楚王主张立即起兵五万,袭击魏国骗去的五城。但江乙却是却力主不能妄动,应当和齐国同时发兵,否则,万一齐国不动,楚国将陷于危险境地。江乙使魏与齐,受了两国的骗,回来的时候,给众人讥笑的不行,他心里无奈,这明明是楚王的计谋,他只是一个执行者,现在却算在他的愚蠢之上,这真是岂有此理。可是他却不能和楚王说话,好在楚王知道他的事,没有怪他,想要当令尹是不可能了,但当一个大夫还是可以凑合的。

现在楚王想要发兵夺走自己给丢的城,江乙却是反对,主要就是要报复齐国。怎么说来,齐国才是会最担心的,而并非是楚国,楚国实是没有理由这样的急。秦国不动,韩国若灭,魏国没有后危,到时,刀兵必会向齐,而非是楚,就算是楚国,楚国有长江防线,怕个毛啊!楚王猛然醒悟,立即改变主张,一面答应出兵,一面派特使入齐探听齐国的真正意图。就等着齐国出兵后,他才出兵,看看是不是可以从中捞些的好处。至于韩国的死活,他楚王的兴趣真是并不大……

韩国使者和楚国的使者双双到了齐国,天下的重心也凝聚到了齐国的身上,这让齐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怕。他知道,这是齐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刻。到了这个时候,齐王深感自己的才智不足,他只有不顾一切的求教兵家的孙膑。孙膑和田忌虽然因为齐王的猜忌而失位。可是现在齐王知错了,又重用他们,齐王先一步的封孙膑继续当军师,并且说你不仅是我们齐国军队的军师,也不是一个田忌的军师,还是我们齐国一国的师,是我田因齐之师。

为了彰显礼遇,齐王下令给孙膑以上大夫规格建了一座八进府邸。府邸的右跨院是一片十多亩地大的园林,竹林茂密,池水清澈,假山石亭,分外幽静。不过孙膑是一个不喜欢富贵的人,他总是认定,富贵的生活会让一个人的心志坠落,所以他就又在竹林中建了几间茅屋,大部分时光便都在这座园林度过,正院府邸反倒空了起来,仅仅成了聚合少数几个喜欢孙膑兵学的稷下学子的场所。孙膑本人还是一如往常的深居简出,极少与官员来往,除了使女钟离大春推着轮椅在竹林漫游,便沉浸在茅屋书房里,或刻简或读书,倒也悠闲自在。

经过一场人生巨变,孙膑性情大变,双膝成膑,更是绝了他的将相雄心。虽然小小的报负了庞涓一下,但大仇还并不算真的报了,孙膑知道,自打他羞辱庞涓之后,本来不对自己在意的庞涓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自己也只能消灭他庞涓,失了那份的富贵闲心,孙膑的心转化成了散淡的隐士情怀。他现在真正的寄托是两件大事,一件是整理先祖兵书,然后站在先祖的身上,写一部自己的兵法,《孙膑兵法》,好用心传世扬名。另一件,就是打过庞涓后,去北秦专心的治学。虽然深在院中居住,可是孙膑却十分的了解北秦国。他深深的了解北秦国现在的发展一定是日进千里,一定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在这样的条件下,北秦国在日后一统天下,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那样,自己也可以脱离名利,静心的养老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要与庞涓再打一场大仗,一抒胸中块垒。他料定,庞涓决然不服上次的失败,这就如同魏国朝野上下也同样不服。任何事情都可以退避三舍,唯独在兵学战阵的较量上,孙膑绝不让步。且不说兵法战阵之学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就说自己是兵圣孙武的后裔这一条,孙膑也不想给祖宗丢脸。他之所以还没有隐居北秦,就是在等待这次大战。打完这一仗,他就该离开齐国,到北秦去养老余生了。正这时,齐王来了。

齐王为示亲热拉着田忌直接来到园林时,孙膑正在茅屋中读《吴子兵法》。“先生对吴起兵法,可有评点?”齐王笑问。孙膑淡淡笑道:“除北秦王之外,吴子为距今最近的一代名将,其一生与诸侯大战七十六次,战胜六十四次,战平十二次,而未尝败北,自然是堂堂正正的兵学大家。然则,吴子惜为时势所限,只精武卒杀阵,而尚无大规模的步骑野战,其兵法主旨也多在于强军之道,却缺少战场谋划之道。究其竟,其时攻防之战粗朴简约,军旅要害在于精兵,而不在良谋。吴子兵法所短,正在于良谋不足。吴子久为魏国上将军,此精兵传统已植根于魏国军队,正与庞涓所长不期而合,亦正与庞涓所短不期而合。时也,势也。”

说罢,孙膑不禁感慨叹息。田忌笑道:“先生之意,步骑野战,奇谋可抵精兵?”

孙膑大笑道:“若有精兵,自然更佳。”齐王见使女上茶后已经退出,落座拱手道:“魏军已经大举攻韩,先生有何见教?”孙膑丝毫没有感到惊讶意外,淡然笑道:“方今天下,以国情军力总体而言之,北秦第一,魏国第二,齐国第三,楚国和秦国相平于第四,韩国可以算五……但诸国之间,真正的实力相差的并不大。现在的魏韩大战与过去的魏赵大战不同。其一,现在的韩国虽小,诸国列尾,可是它们的战力却强于赵国。其二,魏国与新郑相距不过百余里,但与邯郸相距却有四百余里。其三,此次魏国军中帅权不定,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总领监军,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相信庞涓必太子申之掣肘,虽然他们的对手申不害不精于兵法,但是却精于法家,兵家与法家略有相通之处,申不害本人也是一个极有才能的人。有此三不同,齐国一定要发兵救韩,而且能再胜魏国,为齐国大出奠定根基。然则……我大齐却一定不能……急……于……发……兵。”孙膑虽然不假思索,但却说得很慢。

齐王听得很明白,特别是最后的四个字!他点头会意道:“先生以为,发兵时机当如何确定?”孙膑发出儒雅的淡笑,从容道:“以臣预料,申不害虽只有万余兵力,却足以抗击魏国三月左右。其时韩国消耗殆尽,魏军亦急躁不安,齐国、楚国同时出动,当可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