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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墨家总院……却是没有什么消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是没有。这也是得利于两家的远距离,所以纵然北秦这边天翻地覆,墨家却是不怎么知道。对于墨家总院来说,北秦只是一个次要的地方,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让秦国吸引过去了。

“如果说……卫鞅连秦公都刑了,那么秦国刑于民,也是有理有据的!百姓也会知法之严,所以……”禽滑厘说着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苦获道:“之前得知秦公大病,后来再传秦公被刑,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此行我发现,秦民无知无识,如果和他们讲道理,不知道要讲多少遍,也不见得他们懂,但是用这些刑法,虽然在初时会出一点问题,但此时,仅一年,秦地民风大变,已经由先前的杂乱无章变得井然有序。如此,大治可期也!”

邓陵子开口说道:“无论如何,大刑过苟,小事也要斩指剁趾,动辙就要肉人劓鼻,此不当为正法也!”相里子笑道:“虽然如此,但是话说回来,也不一定这种法就会长存,现在的秦民的确是野蛮粗俗,不知礼法,唯如此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扭转一切,秦国穷困,那种慢慢腾腾的变法,秦国经受不起,此大变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这些过严的法,在民心平定下来之后,就可以一点点缓解,那也是不定的!”邓陵子冷笑道:“立法容易,而易法难。自古立法者无不是持法不变,但时移势移,新法总有旧时,到了那个时候,又当如何?我敢说,现在秦国行此酷法,虽然可以得一时之治,但想要秦国改回来,谈合容易?此种之法,只会愈演愈烈,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残民害民之物!”

禽滑厘动容道:“若是如此说,亦无不可,譬如立税,初时少寡,但随国时而易,最后越加越多,这也是一种必然,是故增税易而减税难。”苦获道:“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只是虽然如此,但秦国目前在新法下的确是在向好的一面发展,如果我们为此而大肆闹事,那反而是不美。我墨家重信重义。卫鞅事秦,若是他执法偏苟,自然是暴虐之政,但是他连秦公一并责罚,反而是法家的正道,其人治法,王在法下,秦公甚至几冒于生死,我们没有理由乱打上去。”相里子说道:“但我们也不能这般的不闻不问。虽然自大势来看,秦法的确是有效果的,但是如果长此将往,却非善也,我们最好上前去问探一二不迟。”

邓陵子道:“不好,秦国残暴,此有目而知者,我们上前去问政,凭的是什么?以我之见,我墨家还是静坐以待天机,不可盲动!”相里子回笑道:“不知师弟你说的天机是什么?”

邓陵子道:“待天下出一可真正持公正国的明主!”“哈哈哈哈……”相里子道:“师弟可是要投北秦?”邓陵子眉头一跳,难得没有叫出来,而是道:“胡蛮之骨,仿秀之皮,其丑大焉,吾岂有自招辱者!”苦获道:“那师弟还是想要封山闭守?”邓陵子道:“你们看吧,北秦残暴,秦国苟政,两害相并,将倾天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正辟邪!待中原有明主出,投之献能,以绝天下崩坏之局!”禽滑厘摇摇头道:“邓陵子说话要持公,不可以私而恶。北秦定法,废除肉刑,杜绝死刑,此诸国之未有也,你说北秦残暴,秦国苟政,不免武断!”邓陵子哼哼道:“北秦不残暴,北信君刘羲于攻义渠者,杀亡者过半,次回西海,又怒杀国人三千,兴兵西讨,杀民更是无以计数,其军,残人吃人,虐民以极,这还不算是残暴吗?秦国苟政,路遗便要斩手,掉灰则要剁脚,小不慎则割耳劓鼻,经商不当者,就要当奴,今日打秦公以正,安知它日还有此守乎?到时法纪败坏,刑虐更猛,这难道还不算是苟政吗?此二国,都心怀天下,意图中原矣,它朝国力富强,必以刀兵而争天下,大兴兵灾横祸,我们不避之千里,还有主动送上门……”

苦获中肯道:“师弟说的这话,并非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相里子道:“说的是……但是……师弟,既然如此,你当日回山,还以我墨门之众入北秦,这又当何说?”邓陵子不语,他当时为了兑现诺言,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本以为一段时间后,那些墨家子会回来,可是谁成想,反而由那些墨家子鼓动山里的人出来,最后反而由相夫子带着千多墨家子弟出了山去投北秦,听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在北秦得到了官位,如此一来,就更不可能有人回来了。当然,如果禽滑厘下钜子令,也不是说他们就不回来,可是问题在于,北秦虽然的确是残暴,可他们却十分的会做人。事实上,禽滑厘自己对北秦也非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毕竟,一下子派出了千多名的弟子,这在墨家来说怎么都是一件大事,不关心一下,那怎么可能。

但是从传回的消息上看,北信君真是太会装逼了,他美其名曰:“定法!”立下了一条条的法令。不得不说,在天下诸学里,墨家一向是当自己老大的,但同时,他们却很中肯的承认了法家的地位,他们认同一部分法家的观点,认为要想管理国家,一定要靠法,墨家对法的厌恶最大来自于恶政恶法。可北秦出台的法每一条都有注释。这一点还是要托了纸的福。

如果要用简牍文明,来写的法令,那自然是能有多少省的就有多少省的,文言文么,省是当然的。可是北秦有纸,纸比简牍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轻快可以记载大量的文字内容。这样一来就不用麻烦了,全力的书写就可以了,故而一条法定下来是为什么都可以。

有一段相声,讲的是一个人酒后开车,当问及原因的时候,他能扯到美国的金融风暴。北秦的法就算有的是有点歪,比如重罚乱砍树的,众多人认为北秦的法是把人当树而把树当人。但北秦关于对树木的保护原因写了很多的理由,最后一句,不保护树木等于毁灭全人类!这当然离谱,但却是很容易让小民百姓相信。而北秦有很多的方面都得到了墨家真正的认同。有两点就可以说明一切了。一是北秦杜绝奢侈,连铜器的食具祭器都给熔了,也不搞细碎的雕花;二是节约,特别是婚葬的简化,这一点让禽滑厘击节叫好。在古时,陪葬成风,一个大人物死了,他往往要带下很多的财富去给自己陪葬,墨家非常厌恶这一点,但这却是每一个富人贵族都不可避免的。可北秦明确的进行了立法,除了极少数、极少数被证明为国而有大功的,才可以得到安葬的机会,但是葬品也必须要简练,不能有任何奢糜,大多数或是说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火葬!同时,北秦还大造民宅民堡,君主到现在为止也仅仅只是住在原郁郅的小宫室里,并没有扩大,只是装修了一下。这一点从哪里来说,都是得好的。

还有,北秦的法里面一点也找不到死刑,最长见的是终身监禁。这其实就是给拿到扁鹊馆或是军队里当活体解剖的对象,但不说谁知道?同时,废肉刑,从不斩手剁脚,也没有刺字黥面的,更不要说割耳朵劓鼻子了!一切就是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禽滑厘怎么会不高兴,怎么会不开心?可以这样说,天下间,再没有哪一个国家比北秦更这么接近墨家的了。

“不说北秦的残暴,然北秦治内大善,纵秦国也不能比。”禽滑厘下了定语。他是在学术上肯定了北秦的法学。然后道:“只是现在秦国变法,过于刚强,虽现在可以看出卫鞅的公心和秦公变法的决心实意,此二人一为明君,一为名士,不是不可以讲道理的人,我觉得,我们和他们说一下,对他们的法政提出一点意见,诸位师弟以为如何?”邓陵子道:“他们要是不理不改呢?”禽滑厘眉头一动,道:“邓陵子师弟如何说?”

“带剑说理,要理给理,要剑给剑!”邓陵子的脸都涨红了。禽滑厘回问苦获道:“苦师如何说?”苦获微微一笑,道:“可问理,不可带剑,信服理,好说话,不信理,再动剑!”禽滑厘道:“邓陵子师弟,你觉得如何呢?”邓陵子张了张嘴,道:“问话只怕八成都是白废的!”虽然这样说,但意思却也已经是同意的了。禽滑厘不放过的道:“师弟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邓陵子只道:“同意,但我不去!”禽滑厘微微一笑,他不说话,却是知道谁会去。

果然,相里子道:“苦师兄已经去了,这次我去,如何?”在墨子死后,禽滑厘威望不足,墨家的内部渐渐分成了三大派别,分别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和邓陵氏之墨(见《韩非子·显学》)。相里子之墨长于谈辩,相夫子之墨长于从事,邓陵子之墨则以说书见长。在这里面,的确是长于说话的相里子比较善于问政于秦。

第512章 墨门风波起(一)

谈辩即辩论,从事即研究科学,说书即教书和研究各种典籍。在这三大学派里,北秦出于北信君的引导下,成功的从墨家大门里把长于任事的那批墨者给拉到了北秦去工作。正是因为这些长于任事的人才,所以才让北秦连着轴的转。可惜的是,在历史上,最长于事的相夫子却在墨家的分工中给相里子拉到了秦国,成了相里子等人晋身的踏脚石。在历史上,长见的有苦获、相里子、邓陵子,但对于一直低着头做事的相夫子,却是着墨甚少。由此可见,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才会有成功的机会去晋身留名。